一零七:傳真機
楊無邪現身之後,那頂妖豔的轎車,布簾緩緩拉開。
狄飛驚終於又見到了蘇夢枕。
上一次見面,上一次見面是在……
在開封府南大街口“三合樓”內,當時是“天下第一樓”:“風雨樓”樓主蘇夢枕,意興風發地帶著他那兩個新結義的兄弟:意氣飛越的王小石和白愁飛,直撲登樓,會著了
他,要他勸雷損投降,要他帶領“六分半堂”向“金風細雨樓”投誠……
那時候,蘇夢枕是一個病人。
而且還是一個負傷、中毒的病人。
要任是誰受了他這樣的傷、中了他那樣的毒、得了他那樣的病,早就十條命部不剩一
口氣了,可是,他卻要一口氣吃掉號稱“武林第一堂”的“六分半堂”,連眼也不眨。
……那一次睽別,又近十載了吧?
當時那一次會談,“六分半堂”總堂主,就在“三合樓”樓頂之上。
而今,雷損已逝……
就死在“金鳳細雨樓”的“紅樓”中:“跨海飛天堂”裡!
如今,“紅樓”仍屹立在那兒,在“六分半堂”的重地裡也隱約可以望見樓椽飛簷,可是,“玉塔”與“青樓”,卻在半年前那一陣轟然爆炸聲中,蕩然無存了。
——那“金風細雨樓”原來的主人,也跟他坐鎮的“象牙塔”一樣,在滾滾塵煙中仿
佛灰飛煙滅。
剩下的紅、黃、白樓,樓依舊,但已物是、人非。
沒料到,這“六分半堂”的首敵,在他流落逃亡之際,竟然就在堂內重地“踏梅尋雪
閣”出現。
——“金風細雨樓”樓主蘇夢枕心愛的一棵“傷樹”下面,竟有一個地道,直通死敵
“六分半堂”的要塞!
故而,蘇夢枕在這樣一個欲雪狂風,有星無月之夜,出現在這一頂妖異的轎車內……
想到這裡,念及這些,狄飛驚心裡不禁一陣恍惚了……
楊無邪一望見那對鬼火般陰冷的眼神,心中就像焚起一把熊熊的烈火,一向喜怒不形
於色(多年埋首各種重大機密的工作,他早已學會無動於衷)的他,也不禁喉頭哽咽、該
然欲泣:
“公子……”
“楊總管。”
轎裡的人伸出了手。
一隻瘦骨嶙嶙的手。
冰的。
——要不是這隻手能動,楊無邪真錯以為剛才在自己手背上碰了碰、握了握的手,是
死了很久的人的手。
楊無邪只覺心裡一酸。
他一向認為:“男幾有淚不輕彈”,就算有淚,也決不在外人面前淌——可是,今兒
重會故主,竟完全抑制不住,他咬得唇角滲出了血。
但那淚竟斷了線的念珠,不往往下滑落。
還是蘇公子先說話:“看到你仍活著,真好。”
“怎麼悲傷呢?重逢是很好的事。”
“……公子還在,屬下不敢先死。我等了半年。忍死苦守,到處打聽,等的就是公子
的訊息,待的就是今天。”
“好,很好。”
“……可惜,有很多的弟兄,給擠兌的擠兌,害死的害死了。”
“我知道。我是知道了……”
“不要緊……只要公子在就好了……公子一定能為他們報仇的。
我楊無邪活著,就等今天,只等公子一聲令下——”
“你有心了……記得我們從前在‘青樓’之巔同吟的詩嗎?”
楊無邪臉色忽然一變。
紅了眼。
白了臉。
然後他才能目帶淚光,顫聲吟哦:“……獨立三邊靜,輕生一劍知……”
蘇夢枕點頭,火舌吞吐,照進車內,映得他雙目一陣寒碧:他的發已脫落不少。
鬍鬚很亂。
衣袍很藍。
藍得很亮。
亮得眩目。
而且還很香。
——穿這樣亮藍(比晴天還藍,比碧海更藍,比青更藍)的衣飾,還有那麼濃郁的香
味,是要掩飾什麼,還是隱瞞了什麼?
狄飛驚這樣地揣想。
他也想起他和雷損的交情。
在“六分半堂”裡,他是“大堂主”,雷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