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木、公園式的越秀山),有一條橋樑式的過道(據見過的人說,它是封閉式的,像一條架在空中的走廊),長一里許,蜿蜒由街道及住屋之上經過,直通觀音山總統府。叛軍佔據山上,由高臨下,左右夾擊,向我們住宅射發,喊著‘打死孫文!打死孫文!’我們的小衛隊暫不反擊,因為四周漆黑……
①張猛現已故世。1985年,本書作者曾在廣州採訪過他,當時他已年近九旬,但記憶準確,聲音洪亮。他是在越南出生的華僑,父親是追隨孫中山的革命戰士,在一次反清起事中犧牲。他自己在參軍之前曾做過裁縫。
“黎明時,衛隊開始用來福槍及機關槍與敵人對射。敵方卻瞄準野炮向宅中射來,有一炮彈擊毀我們澡房。衛隊傷亡已有三分之—……到了八點,我們的軍火幾乎用完……隊長勸我下山,為唯一安全之計。其餘衛兵,也勸我逃出,而且答應要留在後方防止敵人追擊……聽說這五十名衛兵竟無一人倖免於難。”
“同我走的有二位衛兵和姚觀順副官長①(中山先生的侍衛),手裡帶著一點零碎,在地上循著那橋樑式的過道爬行。這條過道,正有槍火掃射……流彈有一二回正由我鬢邊經過。……到了夾板已被擊毀之處,沒有掩護,只好挺身飛奔過去……姚副官長忽然高叫一聲倒地……有一粒子彈穿過他的兩腿……兩位衛兵把他抬起走,經過似乎幾個鐘頭,我們才走完這過道而入總統府的後院。半小時後,我們看見火光一閃,那條過道的一段整個轟毀……這總統府四圍也是炮火……
①龍濟光是雲南省的一箇舊式軍人,在清末和袁世凱竊國時曾在廣東掌權。陳炯明在從事革命時多次對龍作戰並最後將之逐出。
“我們把姚副官長抬進一屋,而把他的傷痕隨便綁起來,我不敢看他劇痛之苦,他反安慰我說,‘將來總有我們勝利的一天。’”
在炮火紛飛中過了幾乎整個白天,其間有個守中立的師長派一軍官來議條件,衛隊提出的第一條是保孫夫人平安出險,那個軍官又說他不能擔保。於是宋慶齡和衛兵們設法逃出,遇上大群闖進來搶掠的亂兵和暴民,幸虧慶齡“頭戴著姚副官長的草帽,身上又披上中山先生的雨衣,由那混亂的人群裡得脫險而出。”又逃了一大段路,慶齡記述道,“我再也走不動了,憑兩位衛兵一人抓住一邊肩膀扶著走。我打算恐熬不過了,請他們把我槍斃。……我們跑到一座村屋,……屋中的老主人要趕我們出來,因為恐怕受累。正在此時,我昏倒下去……”
叛軍士兵再次來到,開槍亂射。宋慶齡的一個衛兵出門去看動靜,不幸中彈犧牲。
“槍聲沉寂之後,我化裝為一村嫗,而剩餘的一衛兵扮作販夫,離開這村屋……也不知走了多少路……我們才到了一位同志的家中,就在這家過夜。這間屋於早間已被陳炯明的軍隊搜查過,因為有嫌疑,但是我再也無力前進就此歇足。那夜通宵聞見炮聲……再後才欣然聽見戰艦開火的聲音,使我知道中山先生已安全無恙了。”
慶齡最後寫道:
“第二天,仍舊化裝為村嫗,我逃到沙面,在沙面由一位鐵工同志替我找一小汽船。我與衛兵才到嶺南'前美國人辦的嶺南大學,今中山大學,在珠江之南',住友人家。在河上,我們看見幾船滿載搶掠品及少女,被陳炯明的軍隊運往他處。後來聽說有兩位相貌與我相似的婦人被捕監禁。……”
“那天晚上,我終於在艦上見到中山先生,真是死別重逢。後來我仍舊化裝由香港搭輪來滬。”
在這篇記述中,慶齡沒有提到她的懷孕,也沒有提到她在脫險過程中因過度緊張勞累而致流產。這一事實看來是確鑿的,但流產的地點不很清楚,多數記述認為是在嶺南大學校長鍾榮光博士家中,慶齡最後是在這裡暫避的。這件不幸的事情對她和她的丈夫在精神上造成的痛苦是很巨大的,特別對她來說是如此,因為她熱愛孩子,而據說醫生以後檢查的結果是她不可能再妊娠了。
孫氏夫婦是乘英國炮艦“摩軒”號由廣州赴香港的。這事出於孫中山的美國老友及法律顧問羅伯特·諾曼的大力協助。他先向美國駐廣州總領事提出,由美國炮艦送他們去港,但被拒絕。英國人當然不比美國人更喜歡孫中山,但他們的頭腦看來要更復雜些:孫中山和他的信徒們在密邇香港的廣東有根深蒂固的勢力,而且說不定將來的天下也可能是他們的,那又何必做得太絕呢?
在香港,孫中山和宋慶齡換乘民用客輪“俄羅斯皇后”號赴上海。
有兩件有意義的事在這裡可以附帶提一下。
陳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