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東西路,徐州治所彭城縣。
“老王,節哀!那個——”
保捷軍鳳州第一指揮指揮使張雷拍了拍廣銳軍秦州第一指揮指揮使王育的肩膀。
後者正蹲在地上,摟著自己坐騎的脖子,為它拭去眼角的淚水。
張雷遞過一把短刀,催道:
“再等就要涼了,快點吧——”
王育悶不做聲地拿起短刀,又看了一眼愛馬。
隨即,乾淨利落地一刀捅進馬脖子下端靠近心臟的位置。
戰馬因為疼痛,稍稍扭動了一下脖子,就不再動了。
其大大的眼睛中,似乎透著解脫的情感。
垂死狀態削弱了這個生靈心臟搏動的力量,噴射出不多的鮮血後,
戰馬便無力地閉上了眼睛,血液的噴射狀態也隨之變為慢慢湧出。
四名候在一旁的伙頭兵趕緊衝上前,奮力提起馬腿,以加快放血。
王育別過頭,丟下短刀,氣急敗壞地罵道:
“催!催!催他娘!老子的‘姑娘’都催死了!跑出來個把月,賊毛還沒撈到一根,打個毬的仗!”
張雷伸手按住王育的肩膀,卻沒有說話,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受落後的醫療衛生條件限制,此時千里行軍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當年,張雷和王育所率各營兵馬入蜀地平亂,時間比現在寬裕多了,
仍有四十多人因“水土不服”先後生病,並且最終死了五人。
這次平叛,他們兩營之所以再次被抽中,就是因為經歷過長途行軍的考驗,
比起其他各營,有經驗,要更抗造一些。
事實上,相對於其餘十三營超過兩成的傷病率,
張雷、王育二營傷病不足一成,的確是抗造得多。
正常情況下,由關西進入氣候宜人,開發度極高的京東地區,
又不是到蠻荒且熱瘴流行的嶺南,不可能有這麼誇張的傷病率。
西軍官兵傷病多的主要原因,當然是朝廷沒頭沒腦的瞎指揮。
從開拔開始,朝廷就在不斷催促,越催越急,越急越催。
一面是朝廷瘋狂催促行軍速度,一面卻是相當糟糕的途中保障。
沿途城池的位置是固定的,更快的行軍,往往意味著夜間必須露營。
在國內行軍,安全問題不大,紮營可以馬虎一些。
都是粗糙軍漢,疲憊行軍一整日後,有個地方躺下就能馬上睡得著。
但飲食上將就,造成的問題就要麻煩得多。
沿途州縣也盡力供給了糧草,可是,飯菜卻必須要下營後,伙頭兵們自己做。
因為行軍耽誤了大量時間,飯菜經常做得半生不熟,還不能不吃。
吃不飽飯,耗損的體力得不到有效補充,身體機能迅速下降,就更容易生病。
這還不算,集結地域和任務目標也在不斷地變化。
先是通知到東京城受閱,還沒走到,就改成直接去應天府。
才上路,又通知速去下邳縣。
剛跑一半,又來急報,趕緊去淮西。
終於跑到淮西了,還沒歇口氣,急令再來,馬上到彭城。
朝廷中的大老爺們嘴巴一張一合,就可以在地圖上重新劃出一個集結地域。
卻不知道靠兩條腿行軍的小兵們,要多跑多少冤枉路。
實際上,去淮西之前,全軍傷病率還控制在一成以內,
預定的開戰前休整變成了再度開拔,松下的氣再難提起,傷病才開始暴增。
丘八們只認錢,在賞銀的激勵下,即便得了病,也能咬牙堅持。
不會說話,對錢也沒有興趣的牲口卻不行。
本是馬軍的廣銳軍秦州第一指揮,因戰馬急劇減員,實際已經變成了步營。
這一路上,王育雙腳磨破了水泡,都捨不得騎他的姑娘。
結果,還是沒能保住一條馬命。
人、馬大量傷病減員,讓軍中瀰漫著頹喪的情緒。
到此時,一仗未打,軍士們卻已經對這一戰滿是迷茫。
張雷拾了條板凳,招呼王育,一起背對著正分割馬匹計程車卒坐下。
張雷摘下酒葫蘆,自顧喝下一口。
“來一口?”
接過張雷遞來的酒葫蘆,王育喝下一口,就將葫蘆還了回去。
這酒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