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指流瀉的樂聲密密匝匝、層層疊疊,漫過悠長的歲月、漫過寂寥的心靈,淡淡的苦澀厚積薄發,遊弋在心間,拉起了一段長長的思念。一個停頓後,樂聲時而激昂決斷,時而婉轉綿柔,忽然間,一切歸於平息。
絃斷!
今日的第二次絃斷。
平攤在腿上的手背不覺溼潤,我驚訝的發現,眼淚竟不由自主的滑落,餘音繞樑。我久久的無法回神,他卻微皺著眉頭,道:“兩次絃斷,似乎不是好的預兆。”
“八阿哥的琴藝,盈雷佩服。”不在於指法的嫻熟,他只是聽了一遍卻不僅記住了它的迂迴曲折,更是記住了那份悲愴的心情。
“只可惜,斷了弦。”他似乎遺憾很深,“卻不知,今日你與我,誰是誰的知音。”
我的心事他明白,卻不會停止,他的心事我也明白,卻不會接受。註定了,與他相交、相知、相惜卻無法真正的成為知己。“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絃斷有誰聽。”不自覺的念出了岳飛的《小重山》,才突然想起岳飛所抗的金不正是他們的祖先?
八阿哥好笑的看著我心虛的表情,說道:“不妨事,即使是太祖皇帝對嶽武穆也是頗為敬重,你不必擔心剛才說錯話。”
我露出嘲諷的笑,說道:“‘知有君而不知有身,知有君命而不知惜己命,知班師必為秦檜所構,而君命在身,不敢久握垂權於封疆之外。’敬重不假,只是這敬重的背後大有文章而已。”
他把琴擱置一邊,淡笑道:“既然你也承認敬重不假,又何必在乎敬重的背後真正的謀劃?若是這般看待嶽將軍,倒是看輕了他。”
我沉默,現今對岳飛是否是民族英雄的討論越來越多,彷彿愚忠兩字蓋過了他本身的氣節和精神,但一度喜愛他的我還是明白的,抗旨出師的他是無奈收兵而非愚忠。只是歷史被很多外在的東西蒙塵,看不到真相。
“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的終究沒有屬於你,你,還會是現在的你麼?”一直很想問他這個問題,他終將不可改變的走向那失敗的命運,那時的他,會一蹶不振嗎?
“願賭服輸。”他的右手食指在左手手掌上細細畫描,眼中是深思的表情,“天下不是一個人的,盈雷,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自私。”
他的聲音裡有不可遏止的疲憊,我忽然有些理解他的意思,不由的嘆息。我寧願相信,他和四阿哥之間的明爭暗鬥為的是天下而非一己之私。
那麼,也許,他的失敗也是因為天下比他個人的私心來的重要。
眼前周身寂寥的男子讓我心有些強烈收縮的疼痛,如果,你不會傷害十三,也許,你會是我深宮裡一個不可或缺的親人。
只是,我不能改變,而你也不會改變。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輕聲的念著這句詩,心裡無限的惆悵。一直在不停的學習,直到大學畢業整整過去二十三年,除了周邊的江浙滬一帶,便再也無緣領略大江南北的風光。
自來到這裡,除了選秀那年粗略的欣賞了沿途的風景,三年多以來,一直被困在京城,難怪都想著爭寵,原來被康熙寵幸的最大好處是經常可以南巡、避暑、狩獵。這些大概是深宮中的女子最大的娛樂。
想到這裡,不禁嘆息的搖頭。什麼時候,我才能重獲自由。
明天,就是他們離開的日子。我將銅錢用紅線穿起,碰撞在一起,叮叮咚咚的聲響聽在耳裡格外的刺痛。
這一次,恐怕再沒有一雙眼睛代我領略草原的廣袤無垠,再沒有一雙手為我留住那旖旎風光的永恆美麗。
而我,也無法阻擋歷史的前進,讓一切天翻地覆。
原來,現實面前,人的理想、心願、能力,如此的微不足道。如今只能祈禱,康熙不僅僅是他的皇上,更是他的阿瑪。
將之前泡製的解暑茶包好,準備親自送往養心殿給四阿哥。這幾年,每到暑日十三便會囑咐我給四阿哥解暑的茶,今年他雖然不會叮囑,我卻也不會忘記。何況,早兩日,四阿哥就著人過來吩咐我今天去養心殿找他。腦海裡不覺想起去年冬天和十四一起撞上四阿哥的情景。
他不帶溫度的嘲諷言猶在耳,彷彿一炳冰冷的劍直刺我的心窩。後來,他雖坐下,可氣氛卻因他的到來變得沉默而尷尬。
有些明白,為什麼十四始終無法對他貼心。
同樣的心思深沉,八阿哥的微笑讓人放鬆,而他的微笑卻讓醍醐灌頂般清醒,難以輕鬆。
一個弟弟,終究是希望自己的哥哥是能親近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