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傳出老遠,嚇得我渾身一震,倒退了一步,差點兒踩上裙襬跌倒。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卻聽他怒聲道:“朕知道了……”
張皇之下,卻見他臉上隱現一絲笑意,終又恢復成冰塊的模樣,道:“朕自有安排,你回去候著吧!”
到最後,我也沒弄明白他到底是來還是不來。
回到昭祥閣,我趕緊把這粉色的長裙脫了,叫素靈收在箱子裡,眼不見為淨。換下衣服後,我心中卻有些發愁。如果不趕快行動,讓皇后找到機會下了手,就來不及了。
可如今妹妹當我是仇人一般,要怎麼才能化解她心中的結呢?我深深後悔當初不該因一念之差讓大娘作了替死鬼,可當時我又能怎麼樣?大娘與孃親本為親姐妹,相貌本就相似,如果死的不是她,便是我的孃親。沒想到不過一時的怨恨。便招了無窮的後患。
到了傍晚,華燈初上,夏候辰沒來,用了晚膳之後他也沒來,我便不抱希望了。換上一件寬適的袍子,我便坐在桌前百無聊賴地描畫起來。我心中想著寧惜文腹中的孩子,畫來畫去便畫了一雙小小的童鞋。望了望窗外,眼見月亮升到正空,應該快到三更天了,想來他不會來了,便叫道:“素靈,歇了罷。”
卻沒有聽到素靈答應。我正想再叫,卻感覺有一雙手從我肩頭伸了過去,拿起我畫的那張圖,道:“你想要一個孩子?”
聽到那低醇柔和的聲音,我才驚覺夏侯辰終是來了。這一瞬間,我忽地感覺自己彷彿在寒冷的冬季裡從屋外走進了暖融融的屋內,渾身發熱。我道:“皇上……”
他的眼眸在燈光的照射之下發出柔和的光芒,望著紙上那雙小鞋的時候,連面孔都溫柔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我的鼻孔卻有些發酸,他終是來了。
他的目光從紙上移開,只道:“可如今卻不是時候。”
我將他的話聯絡了起來,才忽地明白他的意思,不由面紅耳赤,道:“皇上,臣妾也知道不是時候,只是皇上不是已經有了一個將要出世的孩兒嗎?”
他凝目望著我,彷彿在探究我的表情: “可那不是你的。”
我低頭道:“可那是臣妾妹妹的。”
他面孔冷了下來, “朕一早知道你求的,便是這件事。朕不會答應你的,不能讓她再起疑心了。”
我渾身一抖,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他。這是怎麼樣的一個男人?居然用一個腹中胎兒的性命換取皇后的信任?他明知皇后不會放過它的!
我聲音漸冷, “皇上,可那是你的親生骨肉!”
他身軀一震,眼內散出幽幽的光,冷冷的,讓人透心涼,“朕還會有許多的孩兒。”
我睜大了眼睛望著他,感覺剛剛拉近的距離因這幾句話越來越遠。他終是我不能瞭解的人。他比我狠得太多。我的算計不過是為了生存而已,而他的算計,卻算盡了天下的人心。
我知道已不能求他。他能來,能對我解釋這些,對他而言已是極限了。我望著案臺上壓著宣紙的鎮臺,只感覺那鎮臺邊緣在我眼中已漸漸地模糊。
如果我現在有孕在身,結果會是什麼?我不敢再想下去,原想自己和其他人相比,會特別一點兒,對他會有價值一點兒,原來一切不過是我的奢望而已。
我閉了閉眼,將淚水吞進了腹中,道:“皇上,天既已夜了,歇了吧?”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你要明白,這個江山,朕得將它保了下去。你不知道,時家已成為第二個上官族,朕不能讓他們如願!”
我淡淡地道:“臣妾是一個婦人。皇上忘了?婦人是不能參政的。臣妾不懂得皇上的朝政大事……”我聲音逐漸轉冷,“可是時家的坐大,不是皇上一手造成的嗎?”
他頹然退了兩步,道: “朕有什麼辦法?如無時家的幫忙,朕早已死在了太后的手裡。你要朕怎麼辦?”
他以時家來牽制上官一族,又做出了多少的妥協?答應立時鳳芹為皇后,只是其中之一吧?可妥協一旦鑄就,便再難以收拾,連自己的骨肉他都要妥協掉?
師媛媛的流產,最後不了了之,他一定知道誰是暗中黑手,但他依舊妥協了其實我比他又好得了多少?
我又憑什麼指責於他?我原應該憤怒的,卻只感覺悲涼。這繁華似錦的表象之下,撕開之後,只不過一堆糟粕罷了。
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他握住,他搖晃著我:“你為什麼這種表情?對朕失望了嗎?這才是你真正看朕的表情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