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初時並不覺有異。歸莊斜睨著他,然後吟道:“浮偽之徒擅文筆,鬼神欲泣風雨驚。自誇讀破五車書,胸中武庫森縱橫。一朝**敗名節,卻似不曾識一丁!”
此語一出,程先貞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又紅又紫,當真與新襄傳來的新蔬菜紫茄並無兩樣!
這分明就是在指責,程先貞曾經降過李自成,在李闖的手下做官!
程先貞降闖之事,已經是數年之前了,當初的風潮漸已平息,而且這幾年中政壇動盪,這些舊事無人再提。如今他是《南都週末》的主筆,聲望正隆,最近更是高朋滿座酒杯不空,不少慕名而來的儒生士子,都恭敬地稱他為正夫先生,甚至“程子”。花花轎子人抬人,那不光彩的舊事,再也無人提及,他自己也將之淡忘了。
而歸莊的這首詩,就象是一記無形的耳光,抽在自我感覺良好的程先貞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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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八、你方唱罷我登場(四)
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
降闖那是程先貞拼命想要忘了的事情,對於他這種自詡清流的文人儒生來說,名聲比起別的什麼甚至都要重要。
而且他認為自己這幾年被貶遭斥,也已經為當初的“一時糊塗”付出了代價。歸莊那首詩,讓他忍無可忍,一拍桌子:“歸爾禮,爾禮無禮……”
“程先貞,先貞不貞!”
不等他編排出來,歸莊的話又將他堵了回去。
如同俞國振料想的那用,錢謙益出面尋人與程先貞打對臺戲,那自然是要挑那種尖利的。歸莊性子本來就偏狹,雖然還沒有打算去當《環宇時報》的主筆,只因為瞧著程先貞不順眼,現在就槓上了。
錢謙益把他和程先貞喚到一起,原本就是打著這個主意,因此這老東林肚子裡憋著壞笑,口中卻勸說道:“二位,二位,何必如此,何必如此,莫爭莫爭,吃飯最大,這裡可是新襄酒樓的分店,平日裡老夫也少來,正好今日一飽口福……”
“吾不食新襄米。”程先貞傲然道:“吾大明……”
“不對,你是大順!”
程先貞此前為了表自己的風骨,忘了自己降闖這一茬,被歸莊一句頂了回去,頓時大怒,他不用細想,也知道此次錢謙益將他邀來是什麼意思,因此厲聲道:“我便是降過李闖,你們不是在為俞國振效力麼,錢牧齋讓你歸爾禮來,不就是想勸我不要與俞國振為難?程某話放在這裡,我降闖故然不光彩,你們為俞國振這當世操莽效力,又能光彩到哪裡去?”
聽得這話。歸莊冷笑起來。
“我原本還無心為俞濟民效力的。但是程正夫你既然說了這話,那我便真要替俞濟民做點事情。第一件事情,便是將你這人面禽獸的真面目掀穿了!”
說到此處。歸莊以筷擊碗大聲唱道:“誰知有大孽牙風波鬧,生幾個剪毛,換幾把短刀。不提防衝破了咸陽道。望秦川旄頭正高,望燕臺旗槍正搖,半霎兒把二百七十年舊神京平踹做妖狐淖。恨的是左班官平日裡受皇恩,沾封誥,烏紗罩首,金帶圍腰,今日裡向賊庭稽顙得早。那如鬼如蜮的文人,狗苟蠅營,還懷著幾句勸進表。那不爭氣的蠢公侯。如羊如豬,盡斬首在城東坳。那嬌滴滴的處子,白日裡恣淫嬲;俊翩翩的縉紳們。牽去做供奉龍陽料。更可恨九衢萬姓悲無主。三殿千官慶早朝,便萬斬也難饒!”
這一段散曲。他是唱得悲涼,他略有些嘶啞的嗓音,配著這曲子,聽得酒樓中上下盡皆投著嗚咽!
大明雖是人心盡失,但是也要看是誰取代之。這些年來俞國振不停地宣揚國家民族意識,各種各樣宣揚此類意識的通俗文學作品層出不窮。而民間藝人也少不得談嶽說戚,讓平定流寇抗禦外侮的基本觀念深入到市井百姓心中。仗義每多屠狗輩,這些普通百姓心思單純,反倒沒有儒生文士滿肚子彎彎繞繞。
因此片刻之後,酒樓上下是一片喝彩之聲,而聽得這樣的散典,程先貞臉色蒼白,退了兩步。
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歸奇顧怪文名雖然大盛,可是程先貞同樣久負盛名,因此單論文章詩詞,程先貞確認自己不會輸給歸莊。可是他人生經歷中畢竟有汙點,在這個問題上他無論如何自辯也無法自清。
“唱得好,唱得好!”再在此時,便聽得有人一聲,然後數人從樓梯走上來,當先一人拱手道:“不知方才是何方高士,唱出學生心聲,寧都魏禧魏冰叔在此有禮了!”
“在下寧都邱維屏,字邦士。”魏禧身後年稍長之文士也揖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