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有些尷尬,不過他知道,要邀歸莊出來,就必須與他說明:“此事另有緣故……實說了吧,《南都週末》乃是程正夫求到我頭上,我抹不開情面,故此只能同意他辦。但是這連著兩期的《南都週末》,都是實在不象話,分明是在給朝廷招惹禍端,我勸程正夫改弦更張,他卻不聽。今次請你們二位,先再勸程正夫一次,若是不成,便另辦一報,請二位一主編一執筆,定然要將程正夫氣勢壓下去,免得他目中無人。”
這話說得還是不盡詳實,歸莊自然聽得出來,他冷笑了一聲:“牧齋公,你是要我們上臺上戲啊,你方唱罷我登場,只不過我可沒有這個興趣。”
“我原是想請馮猶龍的,只可惜前幾日才得訊息,他已經去世,再想請王謔庵,他與我們東林關係向來不睦,聽怕也願意藉機來與程正夫唱對臺戲,但他與馮猶龍年紀相當,也是垂垂老矣。”錢謙益沒有理歸莊的話,卻是自顧自地說了起來,聽他這樣說,李仙侶心中有些發急,這可不是勸說,而分明是羞辱歸莊了。錢謙益言下之意,豈不是歸莊乃替補之替補,是實在沒有人了才來尋的替代品?
他是還不十分了解歸莊的性子,故此不明白,錢謙益唯有如此,才能讓歸莊真正專心傾聽。
果然,歸莊坐正了身體,面露不屑之色。馮猶龍即是馮夢龍,當世世情小說大家,又是精擅出書的,王謔庵則是王思任,當初可是與東林前輩李三才唱對臺戲的老傢伙,也是性子激烈會罵人的。
若這兩人辦報,倒真辦得出模樣來。
“一想到這二位都或已登極樂,或垂垂老朽,可是後繼無人,文壇凋零,乃令程正夫也能在老夫面前耀武揚威,老夫心中實在是不甘。想來想去,年輕一代中倒還是有些人選,但都沒有把握能勝過程正夫。爾禮,你看程正夫如今的文章,比當初犀利得多啊。”
“等一下……你這報,是不是俞濟民讓你辦的?”歸莊原本是不屑,但轉念一想,突然明白過來:“你投靠了俞濟民?”
“此何言哉,老夫堂堂大明學士,禮部尚書,為何要投靠俞濟民?我只是因為方密之的緣故,與俞濟民有舊交,雖是政見不和,卻也不願意看他被人如此編排罷了。”錢謙益義正辭嚴地說道。
歸莊臉色陰晴不定,顧炎武曾經邀他去《民生速報》相助,但他因為不願意北上山東,更不願意給與自己齊名的顧怪打下手,故此拒絕了。他沉默了一會兒,笑著道:“也就是說,牧齋公這份新報,是要吹捧俞濟民,與程正夫做一場了?”
“也不算吹捧,俞濟民有一句話,是當初對我說辦報的,我心中甚是讚賞,故此記憶至今。”錢謙益道:“報者,公也,當有公心,不可因……”
“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就休說了,留在朝廷裡去應付天子吧。”歸莊擺了擺手:“俞濟民手中自有《民生速報》和《新襄日報》,何必再用這新報?”
“此事小弟倒是能揣摩一二,程正夫罵的是俞濟民,他辦的這報紙如今不過印個一兩萬份,半賣半送,影響有限,若是俞濟民在他的那兩份報上真正與之對辯,豈不反為其漲了聲勢?”李仙侶笑道:“況且,以俞濟民如今聲望,與程正夫對罵,大失體統,在這兩報上說,旁人覺得這兩報都是他辦的,未必公允。方才牧齋公說報者公也,便是此意。”
歸莊原本沒有細想,這個時候深思,確實是如此。他舉杯敬了李漁一下:“人情練達即文章,李謫凡不錯,相當不錯!”
“小弟有心助俞濟民一綿薄之力,一直沒有機會,此次拜訪牧齋公,得牧齋公青睞,讓小弟來助歸兄。”李仙侶坐正身軀:“不怕歸兄笑話,小弟兩次科場失意,眼見著那些文章學問人品道德都比不上小弟之輩,堂皇折桂,小弟對這科考早就厭透了。難得俞濟民也不喜科考,故此小弟願意相投。”
他這番話也是看出歸莊性格後而說,但確實是事實。歸莊聽出他言語中真誠之意,一拍桌子:“說的是極,歸某瞧別人不上眼,但俞濟民華夷之辨,卻是讓歸某五體投地!”
說到這,他擲筷而起:“華人變為夷,苟活不如死……”
他正待再繼下去,突然聽得一聲笑:“咦,這不是歸爾禮麼,又有什麼大作,正好愚兄拜讀一下。”
歸莊原本詩興大發,欲再寫下去的,可是聽得這言語,詩興被斷,再斜睨來人,正是程先貞。歸莊冷笑一聲:“程正夫,你想聽我的新詩麼,前日讀書,確實佔得一首,你且仔細給我聽著!”
程先貞與他也是相熟的,以前同樣有交情,知道他是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