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梳妝檯前,不太麻利地開啟了那個茶葉盒。
裡面空蕩蕩的,朱環的那枚戒指孤單地躺在裡面。
他把它拿出來,第一次認真地端詳它。
它就是一枚普通的戒指,不怎麼漂亮,而且好像是鍍金的。那已經暗淡的老黃色和玉的老綠色搭配在一起,顯得有點古怪。
李庸把它扔進盒子裡,蓋上蓋,放在梳妝檯上,鑽進被窩睡了。
那天晚上,朱環下班回到家,忙忙活活地做飯。
李庸在看電視。
電視上正在演一個磨磨嘰嘰的古裝片。
過了一會兒,朱環扎著圍裙走到他的身旁,站住了。
“吃飯了?”
李庸的眼睛沒有離開電視,問了一句。
她沒有說話。
李庸感到有點不對勁,抬頭看了看她。
她不會表演,李庸一下就看出她的憤怒來。
“怎麼了?”
“你是不是動我的戒指了?”她氣沖沖地問。
“我……沒有啊。”
李庸的心中升起一股黑暗。
他想不通,朱環怎麼能知道他動過她的戒指?
“我不是對你說過嗎?你不要動它!”
“我真沒有動。”
李庸在這種小事上很少對朱環撒謊,但是他已經否認了,只好硬著頭皮堅持。
朱環用圍裙擦擦手,白了他一眼,終於說:“吃飯。”
那頓晚飯,兩個人吃得很沉悶。
天黑後,李庸在上班去的路上,一直在想,朱環怎麼會知道他動過她的戒指?
也許,那茶葉盒的擺放有記號,比如熊貓和竹子的圖案朝外;也許,那戒指在盒子裡的位置有記號……
可是,她為什麼對這枚戒指如此敏感?為什麼別人一下都不能碰?難道,僅僅是因為她太喜歡它了?他和朱環之間本來是透明的,可是現在卻擋上了一層陰影。
在這個家裡,所有的東西都應該是兩個人的共同財產,李庸卻感到這枚戒指例外。
它屬於朱環的私人物品。
甚至,它也不屬於朱環,而屬於一隻看不見身子和臉的手。
這隻手從黑暗深處直僵僵地伸向他的家,越來越近……
馬尾巴
這天夜裡,李庸拿著手電筒在各個糧囤間巡視。
天很冷,他披著一件羊皮大衣。
他負責的是北區的糧食。南區歸另一個更夫管。
一個個圓形的糧囤就像一個個巨大的茶葉盒,每一個糧囤的後面都好像躲藏著一隻巨大的眼珠。
他忽然想起了朱環說過的話——你不要動這枚戒指,否則你會倒黴的。
今天,他動了它……
他竟然心虛起來。
他裹了裹羊皮大衣,給自己壯膽:能有什麼事呢?
突然,有一個毛烘烘的東西從糧囤後衝出來,差點撞到他的身上,猛一拐,從他旁邊衝了過去,他的手背碰到了那東西光滑的毛。
他抖了一下。
回過頭,他用手電筒照了照,那個毛烘烘的東西已經不見了。一個個糧囤靜靜地戳著,像一個個胖子,戴著尖頂草帽,遮住了眼珠。
只要一個人圍著糧囤不停地轉,那麼另一個人就很難看到他。何況這裡的糧囤無數。
李庸的膽子挺大,這跟他的職業有關。他朝前追了追,終未看到那個東西的蹤影。他放慢了腳步,不再找。
他又聯想到了戒指。
實際上,他之所以害怕這個毛烘烘的東西,是因為他在潛意識裡已經把這個東西和朱環的那枚戒指掛了鉤。
回到值班室還有一段路,中間隔著一個個糧囤,以及一個個雪堆。李庸從一個糧囤上拔出一根抽樣的鐵扦子,緊緊抓在手中。
手電筒的光圈太小了,李庸一會兒照照前面,一會兒照照後面。
天氣寒冷,撒尿成冰。光溜溜的地面被凍得十分堅硬。
他的腳步聲很響:嚓嚓,嚓嚓,嚓嚓,嚓嚓……
他的手背仍然存留著毛瑟瑟的感覺。
他希望那個東西再次出現。不管什麼東西,你之所以害怕,是因為你總是無法看清它,或者是突然看得太清。
比如死亡的長相。
現在,李庸希望看清它。哪怕它是一隻長得像老鼠的狐狸,或是一隻長得像狐狸的老鼠;哪怕它長著三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