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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國這樣的赤貧國家,非強力法制無以拯救,法制推行如排山倒海,激起的回力亦是天搖地動,沒有同心同德力挽狂瀾的君臣相知,變法者自己就會被混亂的動盪無情的吞噬,談何強國大志?

如何試探?衛鞅一時想不清楚,但有一點很清楚,那就是不能急躁。

秋風清涼,衛鞅耳邊響起一個蒼老曠遠的聲音,“計國事者,當審權量。說人主者,當審君情。謀慮情慾,必出於此。士雖有聖智,非揣摩細究,真情無所索之。此,謀之本也,說之法也。錯其人,勿與語。此,名士擇君之道。慎之,慎之。”

這是老師精研歷代名士的成功與失敗後歸納的《說君》。當初講解時,衛鞅似懂非懂,惟強記在心而已。十年之後,當自己歷經坎坷曲折而面臨艱難抉擇的時刻,這段警語卻油然浮上心頭,使他頓時清涼醒悟——即或有聖者智慧,也當審視君情;要索得君主內心的真正選擇,就必須揣摩細究反覆試探;“錯其人,勿與語”,若國君不是自己所持主張的當說之人,就不要對他陳述自己的真實想法,這是名士選擇君主的根本點。那麼,自己該當如何試探秦公的真正抉擇呢?

太陽落山了,衛鞅打馬入城,來到內史景監的小院。

景監對衛鞅一直刻刻在心,多少次,景監都差點兒要對孝公講出來,想到對衛鞅的承諾,竟硬是生生憋了回去。三個月來,各縣不斷派人報來士子們在縣府的作為——共下秦地的九十九個士子,竟是八十多個滯留縣府。他們都有各種各樣的合理合法的理由,蹲在縣府,蒐集瀏覽所能見到的各種書簡,思謀撰寫自己的治秦對策。只有十餘個士子到雍城附近的山村裡看了看,回到縣府便叫苦不迭,聲稱不給肉吃便要回櫟陽招賢館吃飽了再來。令景監感到欣慰的是,有個叫王軾的齊國士子,獨身一人跑遍了秦中十縣,雖然都在縣府周圍,但畢竟是深入民間鄉野了,實在是鳳毛麟角。當景監將王軾的情況稟報給國君時,孝公也很是高興,笑著對他說:“這位先生頗有吃苦之心,回來再看看吧,若才學見識也可,就給他重任了。”景監實在忍不住,冒出來一句,“君上,定然還有出類拔萃者在後。”孝公大笑,“在後?在哪裡?景監啊,我看也就是王軾了。該來的都來了,不來的永遠也不會來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上天不讓秦國強大,求賢令也就如此而已了。”在孝公的笑聲中,景監分明看到了他眼中閃亮的淚光。景監感到揪心,可就是不敢再往下說,萬一衛鞅……他不敢望下想,也不願望下想,憋在心裡又著急,只有三天兩頭向各縣催問士子們動向,反覆叮囑不許漏掉一人。奇怪的是,始終沒有任何一個縣報來衛鞅這個名字,更別說動靜了。

看看進入九月,風涼葉落,衛鞅還是泥牛入海,景監的心竟是越來越涼了。他一百個不願意將衛鞅想成小人,不願意想到他逃回了魏國。可是,他能到哪裡去呢?深訪山野,也不能一個縣府都不去啊?出事了?跌入深谷了?恰恰遇上盜匪了?景監更是不信。他知道,衛鞅這種上品名士都是文武兼修的,尋常山險與匪賊也未必奈何得了他。且秦國雖窮,盜匪卻是極少,丁壯都當了兵,誰去做盜匪?想來想去,還是不得不想到衛鞅逃回了魏國。景監每每在深夜長長的嘆息,想到原本一個身負絕世才華的名士,卻是如此一個不重然諾不講信義的小人,景監的心就陣陣做疼。他無法在心中將衛鞅留下的堅實形象撕成碎片,又無法不相信這泥牛入海的唯一可能。對他這個久在軍中的秦人騎士來說,男子漢之間的情義比生命還重要。衛鞅是他生平結交的第一個名士,他敬佩他,本能的相信他,甚至對他不說明理由的要求也無端的接受了。在他心目中,“大義”為士子之根本,不義不節,無恥之尤!一個可敬可親的名士摯友,在他心中泯滅了,他感到如同自己的生命結束了,自己要垮了,世上再也沒有激動人心閃現光華的高風亮節了!傷心欲絕,便覺得招賢館求賢真是無聊之極,於是也不去管它,天天關在屋中大喝悶酒。嚇得小令狐只是悄悄流淚,夜裡也不敢睡覺,死死守在房門外挨凍。

今天是九月底,三個月的最後一天,景監特別心酸,天黑時分便已經醉倒。

小令狐坐在正房外的臺階上默默流淚。她想,他一定是在官府受了極大的委屈,她要看好他,絕不能讓他象媽媽一樣剖腹自殺。否則,她將失去最後一個依靠,成為流浪女,成為官奴。小令狐不斷敲打自己的頭,怕迷迷糊糊睡著了聽不見屋裡的動靜。

猛然,小令狐聽見一陣馬蹄聲,又聽見有節奏的敲門聲,“嗒,嗒,嗒”。

小令狐輕手輕腳的走到門後,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