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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部分

秦孝公大笑起來,“哪裡?我倒覺得,此話是孟子專為商君說的。”

“不。唯君上能當之無愧。”

“那就別謙讓,都是!”兩人同聲大笑,又是一飲而盡。

秦孝公置爵沉吟,“商君啊,你說往前該如何走?總還是能活幾年吧?”

商鞅心中一震,臉上卻是一片微笑,“臣當問,君上之志若何?”

“強國之志,未嘗有變。”

“國已強盛,敢問君上遠圖何在?”

秦孝公思忖有頃,輕聲的,“商君是說,秦國可統一天下?”

“可與不可何足論?君上,可有此遠圖大志?”

秦孝公不禁默然,大飲一爵,“商君以為,你我此生,可成得此等大業?”

商鞅搖頭,“君上,天下紛擾割據六百年,一統大業,自是萬般艱難曲折。若君上與臣再有三十年時日,或許可成。然則,若天不假年,也就非一代之功了。商滅夏,歷時兩代。周滅商,歷時三代近百年之久。秦國由弱變強,用了二十年。然若東出函谷關,與六國爭天下,直至滅六國而一統天下於秦,當有數代之不懈奮發。以臣預測,至少需三代以上較量。此中關鍵,在於君上是否為後世立格?”

“此乃吞吐八荒之志。有何國策可以確保?”

“堅守法制,代有明君。”商鞅顯然經過了深思熟慮。

秦孝公默然沉思良久,感慨長嘆,“商君啊,今日一席話,你將我面前的迷霧撥開了。堅持法制難,代有明君更難啊。就說太子嬴駟吧,十幾年不見他了,也不知他變成了石頭?還是煉成了精鐵?”

“君上,”商鞅覺得到了坦誠直言的時候,“臣以為,君上雖正在盛年,亦當慮及旦夕禍福,及早為秦國未來著想,召回太子,使其熟悉國事,確保後繼有明君。此乃國家根本,望君上明斷。”

秦孝公望著窗外,一聲沉重的嘆息。

二、孤帆漂篷水成冰

正是盛夏酷暑的時節,南山的山腰小道上,一個黑衣少年匆匆不停的趕路。

嬴駟被公父的憤怒嚇壞了,回到太子府,立即向右庶長交了太子印信,又辦理了遊學士子的關文,天不亮便出了櫟陽南門。他只有向南向西兩條路可走。東面、北面都是被魏國佔了的河西之地,根本不能去。西部倒是秦國的老根,但是那需要一匹好馬,否則真有可能被困在地廣人稀的山野裡。想來想去,只有向南了。

出得櫟陽,高聳的青山就在眼前。嬴駟一鼓作氣,想趕到南山再歇乏,誰知走了整整一天,才到得南山腳下。這裡空曠寂涼,竟是舉目不見人煙。嬴駟已經走得渾身痠疼,趴在清清山溪旁大喝了一陣清水,便躺在一塊光滑的大石上囫圇睡去。半夜忽然醒來,渾身竟被蚊蟲叮咬得奇癢難忍,一陣亂抓亂摳,身上已經滿是血絲。想爬起來趕路,卻聞深山裡陣陣狼嗥虎嘯,嚇得不敢動彈。腳板又疼得火燒一般,脫去皮靴布襪一摸,腳板竟全是大大的血泡!嬴駟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咬著牙硬撐。好容易捱到天色微明,啃下一個隨身攜帶的幹餅,便咬著牙又站起來上路了。日近正午,走進了南山腹地的主峰 ,遙遙南望,只見大山層疊連綿,彷彿一根根支撐藍天的巨柱。山道上行人稀少,偶有過客,也是三三兩兩的楚國商人。嬴駟生怕天黑出不了大山,不敢耽擱,用短劍砍了一根樹枝削成木杖,拄著一瘸一拐的繼續上路。再往南走了一程,山勢開始變低,盡是曲曲折折的下山小道,走得一陣卻又是上坡,爬上了一座小山,已經是日頭西斜了。往下一看,嬴駟卻高興得大叫起來!

山下是一片河谷,樹林中冒出縷縷炊煙。山坡上散佈著一片一片的金黃谷田,竟沒有一塊荒蕪的禿山。河谷之中也是田塊整齊,隱隱可聞雞鳴狗吠之聲。

嬴駟顧不得細看,便拄著木棍瘸下山來。到了谷底,卻發現這裡竟是世外邦國一般!林木茂密,綠草如茵,牛羊悠閒的在河邊自由吃草,竟無一人看管。啾啾鳥鳴,陣陣花香,一條小河嘩嘩流淌。河畔山腳的石屋點綴在一片片的小樹林裡,就象一副山水圖畫。嬴駟不禁愣怔半日,向離得最近的一排石屋走去。穿過一片小樹林,便見一圈低矮的石牆,中間門樓挺高,大門卻是洞開,庭院裡一箇中年女人正在理桑葉。

“敢問大姐,這裡是秦國,還是楚國?”嬴駟小心翼翼。

女人抬頭,咯咯咯笑個不停,“喲!你是從山上滾下來的吧,昏了頭不成?楚國遠呢,這兒是秦國,商於縣黑林溝,知道麼?”女人說著,放下手裡的桑藍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