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整日陪著老子閒步深山,牛走曠野,粗茶淡飯卻又極盡恭敬的侍奉著這位窮通天地的老人。夏夜星空下,這個布衣“士子”提出,請老子寫一卷天地文章給秦人“開塞”。老子大笑一番,終不忍拒絕其虔誠請求,便慢慢的寫了起來。就象那噗沓噗沓的青牛腳步,老子寫得慢極了,遠遠趕不上那個布衣“士子”的刻簡速度。
一月之後,老子終於寫完了五千言的“開塞”大書。那天晚上,另一個布衣“士子”單獨走進了老子的小院。夏夜的一輪明月下,老子正坐在院中高臺上仰望蒼穹,點頭搖頭,兀自嘆息感慨。
猛然,老子身後響起一個聲音,“請前輩教我。”
老子沒有回身,嘆息一聲,“秦公何其聰睿,寧誤老聃耶?”
布衣士子撲拜不起,“前輩既知我身,請為嬴師隰解惑。嬴秦日衰,秦人多困,嬴師隰寢食難安。”
老子依然沒有轉身,仰望蒼穹,一陣思忖後喟然嘆息,“秦公謹記:老聃之言,只傳儲君,若有洩露,自罪於天。”
“嬴師隰恪守前輩之言。”
老子緩慢低沉的說出了一段話,“老聃昔年遊宿巫山神女峰,細察天象:秦周同源,均起西陲;秦為諸侯,而秦周分離;離五百年,而大合於秦;合十七年,則霸王出。”
秦獻公請老子拆解,老子卻搖頭不語。
後來,老子留在終南山麓收了數十名弟子,教導三年,卻莫名其妙的失蹤了。有人說,老子去了大漠流沙。有人說,老子去了陰山草原。也有人說,老子進終南山修身成仙去了……這個神秘老人留給世人的,惟有那一卷五千言的天地文章和那一則神秘久遠的預言 。
“嬴駟,老子預言不能見諸國史,你記下了?”秦孝公肅然問。
“記下了。”嬴駟正色回答。
“你背一遍,我聽。”
嬴駟一字一頓念道:“秦周同源,均起西陲;秦為諸侯,而秦周分離;離五百年,而大合於秦;合十七年,則霸王出。”
聽嬴駟背得一字不差,秦孝公意味深長的笑了,“你,信不信老子的國運預言?”
嬴駟一時沉吟,竟不知如何應對。他的第一感是驚訝與震撼,老子的預言豈不是給了秦國一個新的精神火把?分五百年而合,現下秦已立國四百二十多年,那豈不是說再有七八十年秦國就將與“周”大合?老子是周王室的太史令,他說得這個“周”,自然囊括了天下諸侯,而絕不僅僅是龜縮於三川一隅事實上比尋常小諸侯還要窩囊的“周王城”;直到今日七大戰國,也依然在口頭上承認周王室為“天下共主”。如此說,與“周”合,就是與“天下合”,“大合於秦”,就是秦將代替周統一天下!而七八十年,也就是兩三代人的歲月,相比於舜帝預言實現的兩千多年,何其短也!有了如此輝煌的前程,秦人自然倍加奮發,比國君的任何激勵詔書都要有威力。幾千年來,“天”的暗示對於庶民國人是無比神聖的,他們承認服從“受命於天”的大人物,心甘情願的為他們流血拼命,成就他們的大業。別的不說,舜帝的預言就長期支撐了嬴秦部族的浴血奮戰,能說這種國運預言的威力不大麼?春秋戰國以來,多少新老貴族都在奪權中假託“天命”以聚攏人心,老子的“合秦”預言豈非求之不得的天命詔書?既然如此,大父、公父為何都秘而不宣呢?果真是忌諱“洩露天機”之罪麼?天機若果然不可洩露,老子何敢明言?
看來,大父、公父一定還有埋藏很深的想法沒有說出來。嬴駟的沉吟正在這裡,他正襟危坐,謹慎回道:“公父,兒臣對陰陽天命之學素來陌生,不知從何談起。”
“如此說吧。”秦孝公道:“若是神明占卜,說你將為天下霸主,你何以待之?”
嬴駟沒有猶豫,“縱然天命所歸,亦需不懈努力。兒臣當似有若無。”
“好!”秦孝公拍案而起,“公父要的,就是這‘似有若無’。”他在亭中緩緩踱步,字字斟酌,“你大父臨終時對我說,他其所以沒有將這個預言早日告我,就是怕我恃天命而驕,反倒自絕於天命。駟兒啊,要知道,一個君主,沉溺於天象、占卜、童謠、讖語之類,非但荒唐,而且喪志。往遠說,三皇五帝可算天命所歸了。但是,舜帝卻囚禁了堯帝而當權,大禹則囚禁了舜帝而當權,天命何在?往近說,周室天子哪一代不是聰慧英武?偏偏卻痴信天命,在大爭之世龜縮自保,而今只留下了洛陽成周三四百里,何其悽慘!如此天命,有勝於無。再往近說,楚宣王痴信星象,竟因彗星徑天而亂了陣腳,用土地城池收買魏國齊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