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弼一身便裝,手中提著酒罈子,親自為幾位滿上酒,舉起青花瓷碗,慨然說道:“明日小王欲與南人決戰,請諸位以國事為重,我們同心協力,打贏這一仗,不讓太祖太宗辛苦創下的基業毀在我們的手中。來,同飲一碗!”
宗弼的酒一飲而盡,完顏希尹默默地陪著喝了一杯,撻懶端起酒碗又放下,銀術可落寞哀傷,拔離速大哭道:“祖宗的基業難道是敗在我們手中,大王屍骨未寒,南京丟了,西京被圍,十萬將士戰死沙場,這是誰的錯,誰該為此負責?”
憤怒的拔離速將酒碗摔在地上,舉起酒罈子,一口氣灌了半罈子下去,臉色變得通紅,眼珠子更是紅的嚇人啊!
注一:靖康元年八月(即金國天會四年),金國皇帝下詔:以大同府為西京,大興府也就是原來的燕京為南京,遼陽府為東京,大定府為中京,會寧改名為黃龍府,為上京。大宋稱之為燕京,金國稱為南京,表述不同,其實說的是一個地方。
第八章 對壘(三)
拔離速口中的大王當然是晉國王、都元帥、國論右勃極烈完顏宗翰,在拔離速心目中,只有一個大王就是宗翰。
撻懶勸道:“將軍還是以大局為重吧!”
完顏希尹則是一句不痛不癢的:“大敵當前,一致對外。”
年近七十的銀術可,鬚髮皆白,此刻雙拳緊握,如同藏身於雪地中的獵豹:老將軍是宗翰最為得力的部下之一,曾經與完顏婁室並稱西路軍雙雄,老搭檔死了,活女也死了,明天是不是就要輪到自己了?立國三十五年的大金,難道就要滅亡了?
宗弼平復著心中的怒氣,平靜地說:“粘沒喝與國論忽魯勃極烈勢如水火,拔離速將軍認為,什麼樣的結果才是最好的?”
拔離速吼道:“我不管誰殺誰,誰來當我們大金國的皇帝,為什麼連老人都殺,為什麼連孩子都不放過?斬草除根,他孃的斬草除根,那是草嗎?那是我們女真人的血脈!晉王殿下,幾十年征戰,東擋西殺,戰功第一,女真人誰不知道?到了最後,連一個掃墓祭祀的後人都沒留下,該不該?你們就是這樣對待功臣嗎?你還有臉在這裡講道理,前頭與大王結親,轉頭就去告密。我呸,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你也配指揮我,你也配指揮女真勇士?你不配!”
站在外圍的親兵,想過來拿人,宗弼揮手示意他們不要過來,灌了三口酒,說道:“你說,誰才配?”
“大王、都元帥,除了他誰還配?”
“可是,粘沒喝大哥已經死了。難道我們女真人都陪著他一起死不成?今晚,你想罵就罵,想哭就哭,明天,請拔離速將軍不要再意氣用事好嗎?”
完顏希尹、撻懶詫異地互視一眼,現在的宗弼像極了二十年前的宗翰:身上的虎威凜然不可侵犯,即使和顏悅色地說話,也是一樣的威嚴。也許,有這個人在,金國就還有希望,女真就亡不了。
笛聲一轉,換成了歡快的《誇女婿》:“停了雨,住了風,村外去挖婆婆丁。婆婆丁,水靈靈,我的阿哥去當兵。騎紅馬,配紅纓,揚鞭打馬一溜風。三尺箭,四尺弓,拉弓射箭響錚錚。敢打虎,能射鷹,你說英雄不英雄。”
歡快的樂曲竟不能沖淡一絲一毫現場的哀傷,這裡與外面似乎就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銀術可苦笑著說:“大宋進兵,犯我邊境,竟然打著為大王平反昭雪的旗幟,真是混繆絕倫,可是我偏偏又說不出人家錯在哪裡!婁室死了,我想去祭拜,卻不敢;活女死了,我想保護他,卻做不到。我們女真人的血流的太多了,他們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自己人手中。征戰幾十年活到現在的猛將,已經沒有幾個了,拔離速,你要保重啊!我老了,死而無憾,女真人的明天,我做不了多少事情了。”
拔離速紅著眼睛說道:“活著也沒啥意思。”
撻懶輕聲勸說:“過去了這道坎,你會發現,生活並不是一無是處,總會有需要你用生命去維護的東西。想想你的親人,想想我們的故鄉,想想過去的好日子……”
撻懶突然發現,自己不僅是在勸說拔離速,也是在勸服自己呢!他的兒子阿里刺也死了,到現在他都認為兒子沒有死,還活著,只是不在自己身邊,在一個遙遠的地方。兒子終究有一天會回來,毫髮無損地回來。
現場的氣氛太過沉重,實非宗弼所願,於是話鋒一轉,說道:“銀術可將軍,你跟隨粘沒喝大哥多年,你來說說,大哥戰無不勝的秘訣到底是什麼?”
“這個問題我也說不清,不過,大王曾經提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