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荷抱著鳳耳白瓷瓶溜進來好一會兒,我都沒有察覺。她給我斟了一杯蜜茶:“公主,奴婢在廊下等你的時候,五殿下和一個女人出去了,她是誰……?”
“小孩子別亂插嘴!該打!”我本以為自己寫了不少大字,已經釋然,但圓荷那驚恐小貓般的神色,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我不理她,也不喝茶。
她給我捶捶肩膀:“嗯,公主,方才董公公問奴婢話呢。問公主在南朝的事情,奴婢說不太清楚。”
我擱下毛筆:“這跟他什麼關係?”
“他還問我善靜尼姑是不是常來桂宮,還問桂宮有個鬧鬼的殿堂,公主進過嗎……”
我心裡煩亂,不願再聽。和衣就睡在帳中,圓荷過來幫我解衣帶,我搖頭。
窗外的梅,映入橫窗,枝條橫斜,我也看不順眼,索性緊閉眼睛。
一陣琴聲從遠處傳來,琴韻清揚,麗色天成,我在那琴聲的安撫下,進入了夢鄉。
我夢見江南有人給我寫信,寄給我幾枝梅花,又夢見有人在橫格窗外,喚我的名字。
他分明是叫我“小蝦”!阿宙?我蓬頭坐起來,什麼人都沒有。我只是覺得自己可笑。
阿宙不會來找我了。他就算是被逼的,也會呆在雲起殿。
我硬生生的又壓在被子上,雪白的雲錦素被被香篝渲染,倒像是一大片的梅花。
……
第二日,我打定主意,不想見任何人,只推說頭疼,就是在室內靠著熏籠讀書。
直到正午,元天寰親自來了,他不由分說領著我去“梅花塢”。
梅花塢名不虛傳,無盡繁枝,香雪海一片,梅花坼風。我不想讓元天寰知道我心煩,所以使出力氣來觀賞梅花。元天寰指著一株老梅說:“這是我父皇最愛的梅樹。我想他畫了一輩子的仕女圖,最愛的也許只是這株梅花樹。”
老梅枝如虯龍,蒼絲飄垂,苔蘚如翠,盈盈俯瞰淡澈流水。
我勉強一笑:“嗯,可惜他早逝,梅花也是寂寞的吧。”
元天寰想了想:“對。北朝皇帝大多年壽不高。一個人倒不在乎生命長短,只有留下些痕跡。就如朕這樣的男人,生命中也可成全一段奢侈吧。”
奢侈?我抬眼。他如果說的是我,我可擔不起。我生命的奢侈,只在上個春夏,就被消耗了不少。不過對這人,愛情真的太奢侈了。
元天寰略帶譏諷的一笑,湊近我的鼻子:“光華,朕就在長樂宮納了你,如何?”
納我?這句話真屬晴天霹靂,我總算回神過來了。他在開玩笑?我臉燒紅了,清了清嗓子。
我考慮了好一會兒,才頂回去:“元天寰,你的身體恐怕還沒有好吧。”
他笑渦顯露,目光幽深:“朕的病體不是關鍵,只怕你的心病才是問題。光華,一切都隨著這冬天而過去,你將是朕之妻。三月三日,大婚如期舉行。朕已決定了,你也沒有異議吧。從此刻起,你只要想這件事就足夠了。五弟與崔惜寧,數日後便會行聘禮。”
鳳台風光清絕,梅花映雪御霜。阿宙……原來你終於放棄了我。那也好,也罷。
第十四章:棋局
宮,本是濃墨重彩之地。可是元天寰所謂的奢侈,在我的夢中只不過是淡色梅花一朵。
梅花塢的百年梅樹下,依稀有位麗人宮妝雲鬢,回頭對我笑語。
我一驚,長樂晨鐘卷著黎明,已鋪開了光明的畫卷。眼角竟然有淚,我急忙拭去。
元天寰說,他的父皇畫了千張仕女圖,最愛的卻是一棵梅花樹。我要再去看看那樹老梅。長樂宮裡的往事,它恐怕都藏在心裡,我算是長樂宮內新的一筆傳奇嗎?
我不帶隨從,一個人在梅林中徜徉。白鶴鳴叫,藍天祥和。
我的內心世界,是隨著見識而充盈起來的。縱然是昔日兒女情長,但也許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清香沁人心脾,梅花如同紅白嬌娃,是元天寰帶著我來見識這片美景。只要我堅強,我就可以見到足夠的多。我對自己重複著這樣的話,聽到別人的腳步,就閃身在亭子後的梅叢裡。
倒是巧,阿宙和著一個鬚髮斑白的男人遠遠向這裡來了。阿宙侃侃而談,全無半點心事的模樣,陽光照射的他面上,金光璀璨,毫無陰影。那男人不時作答,態度極為和悅謙恭。我不禁用手壓住梅花枝,抿住了唇,正毅然要離開,眼簾內又跳進一個絳紫色的苗條影子:崔惜寧手裡拿個籃子,不時撿些落梅,遠遠的跟著阿宙他們。日光下,她舉止嫵媚,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