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嘆息了一聲,元天寰端詳我,我就又嘆息了一聲。
“你想朕問你為何嘆息?”他說。我搖搖頭。遠處笑鬧聲起,臘八風俗,夜裡要驅鬼。
六王高聲叫著,親自領著年輕人們驅鬼。少年們戴的面具定然有趣,可我沒有心思看。
元天寰揚起眉問:“光華,你有事瞞著朕?”
我鄭重的坐下:“我只是傷感。冬日佳節,我沒有兄弟姐妹。你兄弟如同紫荊花開,共有四朵。七王年幼,六王跟著你去北伐,只有五王他一人在長安。他實心任事,不推諉,不避嫌,恐怕會招惹誹謗。你當大哥的,難道不煩惱嗎?”
元天寰想了想:“五弟縱然得罪了天下人,有朕在,又何妨呢?只是五弟的所為魯莽了。為政之道,不可都硬來。變通曲折,連朕殺伐如此,都不得不用。鄭暢等世家大族,乃北朝漢族士人的根基。將來統一南朝,河南大族就更當重視。而且,太傅是文官之首,就算他是尸位素餐老朽,也不可過於輕視。文官們有筆有口,最能傷人。五弟不能妥善的處理與文官的關係,還是稚氣了。不過,朕有決斷的能力,不會讓人惡意的誹謗五弟。”
“不讓人誹謗?那要是有物會傷害你們的兄弟之情,怎麼辦呢?”我追問。
元天寰好像明白了,他端詳我良久,付之一笑:“朕雖然想知道那是什麼,但難為你的苦心。隨你處置吧。不過,對五弟之事,以後你不要插嘴了。光華,君子之道有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朕不仁,所以有隱憂;五弟年少,智慧不足,才會有困惑;你呢,因為家國之痛,總缺乏一點將過去都擯棄的勇氣,因此你有時才會怕。仁,智,勇,只有真正的君子如同上官,才會兼而有之。我們三個都是帝王家人,帝王家人難以成真君子吧。”
他的話如用雪球,打進了我的心中庭院。我雖然得到了自己希望的結果,但沒有快樂。
他拉著我的手到庭院內。梅花衝寒怒放。綴玉枝頭,寒鵲依傍,忽被一陣馬蹄驚飛而起。
是阿宙來了嗎?我手一抖。少年們驅鬼的歡叫明晰起來“鬼出去!鬼出去!”
第十三章: 梅影
元君宙裹著翠衫擁著金裘,快步踏雪而來。他劍眉斜飛,鳳眸清澈。面頰緋紅,好像是火焰在象牙裡燃燒。一片梅花瓣飛沾在他眉間,倒使他光豔容顏,蘊集幾多香。臨到玉階前,他的腳步遲緩了。從我初見他起,他似乎日益清減,到今天已經瘦到蛻去了男孩兒的外殼,如蝴蝶破繭而出。他開始像個男人了。
元天寰對他朗聲道:“不是讓你明晨再來嗎?夜晚行驪山路可不好走。”
阿宙吸了一口氣,仰望著元天寰,笑靨燦爛:“臣弟不怕。今夜不來也睡不著,還是早些見到皇上心才踏實。”他對我微微點頭,若有若無喚我一聲:“桂宮。”
我也點點頭,看向元天寰。元天寰凌然對他道:“你來了也好,來!”
阿宙咬了咬唇,跟著元天寰走進逍遙殿。他們兄弟對話,我本該回避。但我還是跟個木樁子一樣的站在簷下,雪水順著冰凌,有幾滴到了手掌心。我回頭望向殿內,只見阿宙“撲通”一聲跪倒,元天寰坐下來才問:“怎麼了?平身吧!”
阿宙還是跪著:“臣弟不敢。臣弟請皇上治罪。”
元天寰目光炯炯,笑道:“何罪值得朕最寵愛之御弟,保衛了長安的太尉王如此呢?”
阿宙匍匐在地上:“臣弟在皇上出征期間,擅自與柔然葉買王使者談判過,他說若投降曦朝,希望能得到赦免的承諾,因此臣弟在杜昭維起草的太尉書信後,寫了一個‘赦’字。”我沒想到阿宙開門見山,坦白了那件讓我和上官都憂心的“把柄”。
雖然信件還在我的身上……但是阿宙肯這般的說明了,秘函也就不成為秘函了。我心裡落了塊石頭,但又覺得一點不安,因此轉到了龍柱後面,靜靜的觀察他們兄弟。
元天寰眼神專注,只凝視阿宙:“……原來如此……!朕是你們中最後一個知道的吧。多謝你告訴朕。”
阿宙揚起頭:“皇上?”
元天寰薄唇一揚,笑容淺如淡墨:“柔然帝國灰飛煙滅。葉買,於英輩早已經化鬼。你的信,朕也沒有見到過。大將在外,可不受命於皇帝。同樣,朕在千里之外,你在長安也可酌情處理軍政。此事從此就不要提起了。但你還是有罪,罪不犯法,卻讓朕寒心。”
阿宙肩膀一抽,長跪傲然道:“除信件之事,臣弟無愧於心。假如皇上聽信文臣的話,臣弟也不想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