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買的。”
王氏馬上放下臉來,差一點要破口罵出來了。但是她又忍住怒氣,只是哼一聲。陳姨太討好地在旁邊接嘴責備淑華道:
“三姑娘,你謝謝要有分寸。你怎麼能夠隨便說你四爸的壞話?他是我的長輩,只有他說你不是,沒有你說他不對的道理!你未必連這點禮節也不懂?”
“奇怪,陳姨太,你這話人哪兒說起??淑華紅著臉冷笑道,“我並同有說四爸一句壞話。他給張碧秀買衣料是真的,公館裡頭哪個人人不曉得?他請張碧秀在花園裡間吃飯,不是四嬸也親眼看見嗎?陳姨太,那天你也在那兒。那也不是什麼壞事情。”她含著怒氣驕傲地搖著團扇。
陳姨太的粉臉扭和很難看,她張開嘴,想吐出一兩句咒罵的話。
“壞事不壞事,總之,沒有你做侄女的管的!”王氏厲聲罵起來,她不願意再跟淑華爭辯,便拉了一下陳姨太的袖子,說:“陳姨太,你不要跟跟這種不懂禮節的人道理!她把你氣都會氣死!”
淑華馬上板起臉,從草地上站起來。她沒有一點顧慮,甚至進攻地對王氏說:“四嬸,你說什麼懂不懂禮節?我請問你,爺爺的喪服還未滿期,就把小旦請到家裡來吃酒,這是不是禮節?”她的眼睛裡充滿了輕視,她毫無懼怕地望著王氏。
“三姐,你就不要再說,”淑貞帶著恐怖勸阻(其實這更可以說是哀求)道,她擔心淑華會把一個不幸的結果招引到自己(淑華)的身上。她同情淑華,不過她不瞭解淑華,而且也不能夠幫助淑華。
“三姑娘,你這些話去跟你四爸當面說去。禮節不禮節,你還沒有說話的資格。我對你說,你不要目中無人,就把長輩都不放在眼睛裡。你看我敢不敢去告訴你媽,要她好好地教訓你一頓!”這些全是空洞的話,王氏在平時很少讓憤怒控制了自己,她總會設法留出一點地位給她的思想活動,她不會胡亂地拿空話保衛自己。但是如今這意料不到的侮辱和挑戰,把她逼一個到不利的情形裡面,她不能夠冷靜地思索,想出一個可制服對手的辦法。她知道對手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她平日常用的武器是不能夠傷害淑華的,她從前用來對付覺民時就失敗過一次。她現在只能夠隨意說幾句空泛的威脅的話,使她可以把身子抽開,以後再從容地設法報復。
“四太太,我們就去告訴太太,不打她一頓,這太不成話了。我從沒有見過這種小輩。老太爺在時,他一定不肯隨便放過的,”陳姨太連忙響應道。她帶著惡意地瞪了淑華兩眼。
“三小姐,我們走罷,”綺霞央求道,她差不多要急得哭出來了。
淑華忽然想起她的三哥覺慧做過的一件事。一道陽光鼓舞地照亮了她的腦子。她不但不讓步,她反而要滿足她那個突然起來的鬥爭的慾望。憤怒和激動給她帶來更多的熱氣。她渾身發熱,她的額上積滿了汗珠。但是她仍然歡迎這個不斷地增加的熱氣。她向著陳姨太走近一步,指著個滿身香氣的女人責問地說:
“陳姨太,今天並不是我先來惹你的。你提起爺爺,我倒想起了那回的事情。請你想一想,嫂嫂是怎麼死的?你們說什麼‘血光之災’,搞什麼鬼把戲!把好好的一個嫂嫂活活害死了。你有臉皮在這兒說話?我不是怕人的。我不象大哥那樣好欺負。我們不要小看人,以後不要在我面前耍這些把戲!”
這時接下去說話的不是陳姨太,不是王氏,卻是覺民。他從水閣那邊走來,遠遠地就聽見淑華跟王氏們爭吵。淑華說上面這番話的時候,他已經走到了她的跟前,所以他把話全聽了進去。他想不到她會說得這樣痛快,這自然使他滿意。他知道他的家庭的內部情形,也知道他的長輩們的性情和為人。他認為他可以從容地對付她們。他先招呼了王氏和陳姨太。他們倒理不理地哼了一聲。他也並不在意。他等淑華住口,不讓陳姨太和王氏講話,便出來搶先說:
“三妹,你怎麼跟長輩吵起架來?大嫂已經死了,還提那件事情做什麼?我們到不閣那邊去。”他伸手去拉淑華的膀子,淑貞也過來幫忙他勸淑華走開。
“老二,”王氏氣沖沖地喚道。覺民馬上站住,答應一聲,看了她一眼,等候她說話。王氏帶了一點威脅地說下去:“你沒有聽見你三妹剛才講的那些話?你們也不好好地管教她。她連我,連你四爸,連陳姨太都罵到了。我姑念她年紀小不懂事,我不跟她計較,我等一會兒去跟你媽、你大哥理論去。我還沒有罵她,她倒罵起來我來了。這是你媽教出來的好女兒!我要去問你媽看看有沒有這種規矩!”
“四嬸,請你去問媽好。我也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