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都露出滿意的表情。這一天好象是這些年輕人的節日。
這些時候覺民的臉上就被一種愉快的微笑籠罩著。他的心安穩地在許多同樣年輕的心中間閒適地遊歷。這些心的接觸給他帶來快樂。他很少有過這種安穩的喜悅的時候。但是同時他又感到惋惜。這惋惜是和喜悅同比例地增加的。他每次意識到他在這個環境裡得來的喜悅,他便想到另一個留在家中的人。他惋惜他不能夠同她分享這些快樂。他惋惜她的病給她帶來多大的損失。他知道她的參加會使他感到加倍的歡欣。然而他是一個能夠剋制自己的人,而且年輕的心也容易被純潔的快樂吸引,所以他始終不讓惋惜的表情出現在他的臉上,也不讓別人猜到他的這種心情。眾人在這裡過了大半天快樂的光陰。他們不覺得時間不停留地往前逝去。但是懷裡的表是不能夠被欺騙的。散會的時候到了。他們不得不帶著留戀地分開。然而這並不是結束,晚上他們還可以在法文學校裡見面。《夜未央》就在那個地方上演,一部分的社員應該先到那裡去佈置一切。
來賓先離開報社,他們臨走的時候還說了許多感謝的話。其次走的是一些社員。只有在早晨就來了的那少數人還留著。他們忙碌地把房間收拾乾淨,然後抬鋪板來一一裝上。他們關好門正要上鎖,忽然一個年輕的店夥模樣的人流著汗急急地走過來,對張還如說:“我是來買報的,還可以買嗎?”
“可以,可以,”張還如連忙客氣地答道,便開啟門讓他進去。他帶著尊敬的眼光看了看站在欄杆前面講話的那幾個人,然後跟著張還如走進裡面去。
張還如走進小屋去拿了《利群週報》二週年紀念刊出來遞給年輕的店夥。那個人接到報紙便伸手在懷裡掏錢,一面紅著臉膽怯地說:“我起先來過,看見你們在開會,不敢打攪你們,就走了。”他說完話還沒有把錢掏出來,他的臉色因著急而變得更紅。
“你不要給錢。這份報就算送給你。今天是我們的紀念日,你留著它做個紀念罷,”張還如帶笑地說。
“多謝!多謝!”那個年輕人千恩萬謝地說,他的通紅的臉上浮出誠實的(而且近於可笑的)微笑來。
張還如對他說了兩句話。他只是恭敬地點點頭,便拿起報紙往外面走了。張還如陪著他出來。他跨出了門檻,還掉頭對張還如說了兩聲“多謝”,然後又向那幾個談話的人客氣地點了點頭,便匆匆地沿著走廊去了。
“這一定是什麼鋪子裡的學徒,”張還如望著那個人的背影低聲說。
“他把我們當成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其實我們一點也不配!”張惠如感動地接嘴道。
沒有人再說一句話。張還如關好了門。他們帶笑帶說地走出了商業場。
覺民要送程鑑冰回家,他一路上跟她講話。他們剛走到商業場後門口,忽然看見覺新一個人從外面進來。覺民想避開覺新,但是覺新的眼光已經射到他的臉上來了。他只得帶笑地招呼他一聲。他看見覺新露出驚疑的臉色,也不說什麼話,就安安靜靜地陪著程鑑冰出去了。
這個晚上《夜未央》在法文學校的演出,得到觀眾熱烈的歡迎。散戲以後,覺民一個人回去。他經過那些冷靜的街道走到高公館,大門已經掩上了。他用力推開門走進去。
看門人徐炳垂著頭坐在太師椅上打盹,看見覺民進來,便站起來招呼一聲,還陪笑地說一句:“二少爺,今晚上回來晚了。”覺民不經意地點一個頭,匆匆地往裡面走去。
覺民走上大廳,便聽見三更的鑼聲遠遠地響了。他吹著口哨跨進了拐門,快要走到自己的房門口,忽然看見一個人影從過道里閃出來。他一眼就看出這是覺新。他也不去喚他的哥哥,卻踏上自己門前的石級,預備走進他的房裡去。但是覺新卻叫一聲:“二弟,”就向著他走過來。他只是站在門檻上等候他的哥哥。
鑼聲逐漸地逼近了。永遠是那個使人聽見便起不愉快的感覺的聲音。覺新走上石級,他望著覺民擔心地問了一句:“你現在才回來?”
覺民點了點頭,詫異地看了覺新一眼。
弟兄兩人進了屋裡。覺新帶著一臉的焦慮不安的表情,一進屋便在方桌旁邊一把椅子上坐下。覺民興奮地在房裡踱著,他的腦子裡還現出《夜未央》中那個感情與理智鬥爭的場面。
“你們今天在開會嗎?”覺新用低沉的聲音問道。
覺民驚奇地望著覺新。他記起了這天下午在商業場門口遇見覺新的事,便坦白地答道:“是的。《利群週報》兩週年紀念會。”
覺新睜大了眼睛。覺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