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從前的沈氏,風頭太勁了,不只是皇帝心生警惕,便是其他的公侯瞧著,也難免沒有嫉妒之心。但,若是真的要成就一番大事,那就不該站在風口浪尖之上。可知向來都是黃雀得食,螳螂又能成得了什麼氣候?”
沈謙暗自沉吟,思索著沈棠話中的含義。
而沈棠卻不停歇,她知道祖父將她所言一字一句都聽進了心裡,於是繼續說道,“何況,威北侯門風跋扈,我聽說他最寵愛的這位二小姐深得他的真傳,便是大伯父如今仍在,以大哥的心性,與那位二小姐也未必是份良緣。”
她的語氣微頓,“棠兒以為,未來的大嫂,不必再從高門大戶中挑,倒是那些名滿天下的文豪中,若能擇到一位年貌相當的小姐,那才是大哥之福,沈氏之福呢!”
第五十九章 百感
沈謙讚賞地望著眼前含笑靜立的沈棠,她不過是幾句輕聲細語,便將一件看起來對沈氏極其不利之事,瞬間扭轉乾坤變成了另外一條能走得更遠之道,沈謙此時心中所感,何止驚歎兩字。
然他在朝中摸爬滾打幾十年,收斂心神的本事自然是極佳的,因此,縱然心中震顫,但面上卻絲毫不顯。
不知怎得,當沈棠說出那一番道理之時,他心頭閃竟然閃過一絲畏懼之意。
她太過聰慧,有著高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氣度,每每這些連浸淫權術幾十年的自己,都覺得難以解決的棘手之事,她卻總是淺笑盈然,不過幾句話的功夫,輕描淡寫地便將難題迎刃而解了。
這世間,似乎沒有什麼難題,是她解不開的。
若是這樣的人,是沈氏的敵人,那該是何等之可怕,想及此,沈謙的心,不由一陣緊縮。
但好在沈棠出自安遠侯沈家,乃是自己的嫡孫女,沈氏得了這樣一個睿智的女兒,便是沒了能擔大任的大郎,被推到臺前的是庸碌無為的二郎,又何愁會就此敗落下去?
何況,他還有一心要為父報仇,因而鬥志昂揚勤奮努力的楓兒,以及在京城貴族少年圈中越發左右逢源,卻始終深藏不露的榕兒。
這樣的沈氏,決不是一兩個陰謀,幾次挑釁所能輕易撼動的。
沈謙這樣想著,被威北侯擺了一道這樣的小事,便就微不足道了起來。
沈棠見祖父的眉頭鬆了,臉上也略帶了些笑意,便知道他想通了,她裝作不知道,繼續說道,“至於威北侯林成,祖父更是不必將他放在心上,這事遲早都會讓有心之人鬧將出去,到時候明著是損了我沈氏的面子,實則卻是威北侯自打嘴巴。”
她的唇角彎得更大了些,語調也越發清冷,“背信棄義,落井下石這八個字,威北侯他,此番是背定了。”
沈謙再忍不住心中激盪,哈哈大笑起來,他撫掌道,“若早知道與棠兒這番對答,能讓祖父暢懷如斯,我就該早將你叫了過來,也免得白生了那多時悶氣。”
胸中烏雲頓散的安遠侯此時挺直了胸背,又恢復了往日精神矍鑠的模樣來,他的語氣柔和,卻有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棠兒還不知道吧,皇上替太子選了三位世家小姐,等太子過了目,再定正妃或者良媛良娣的名分,威北侯家的嫡長女便在其中。”
沈棠眉頭微挑,心中瞭然,這次的貿然退婚事件,如此看來倒還真不是威北侯林成一時腦袋被門板夾了才想出來的餿主意,多半也與愛女心切搭不上關係,他此舉絕然,無非是想表明自己是堅定的太子一黨罷了。
她嫣然一笑,“那祖父定是早就料到了那威北侯會有所動作,一時激憤,也不過是因為那林成太不顧情面。要棠兒說啊,威北侯此舉,不正好替祖父解了將來的麻煩嘛!”
沈謙一愣,隨即便是一笑,他輕撫著鬍鬚,不住地點頭,“如此看來,林成這小子,此番不僅是自掘墳墓,還歪打正著,做了這件對沈氏有百利而無一害之事,真是天佑沈氏!”
太子是勢必要反的,到時候三皇子登基,太子的忠部姻親,一個都留不得,不管林家大小姐是不是太子的正妃,也都是太子東宮有品階的妃子,威北侯府是勢必要打壓的。
若是林二小姐真嫁了進來,那麼沈楓的地位便就尷尬了。
沈棠望著祖父笑得開懷,心中卻百感交集。
若論她的本心,自然是不願意插手這些翻手是雲覆手是雨的朝堂政局的。
在安遠侯府中為了保全自己和沈榕,她不得不與祖父鬥智鬥勇,與老夫人虛以委蛇,與秦氏勾心鬥角,這些就已經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