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用這個竹筐麼?你們就不能給袁大人找一口棺材來?” 一陣忙亂之後,士兵們把茶樓倉房裡的一口楠木棺材抬進敞廳裡來。棺材後面跟著嚇昏了頭的茶樓老闆陳際唐,陳老闆跪在地下不停地磕頭: “大人大人,我自願獻棺充公……我分文不取……小人從來安分守己……我啥子也不曉得實在是冤枉呀……我哪裡曉得知府大人要從門前路過……我自願獻棺,分文不取呀大人……” 聶芹軒不耐煩地擺擺手令人把茶樓老闆拖下去。隨口命令道: “先砍兩個頭,當街拋屍示眾三天。剩下的嫌疑人犯都押回營去候審。” 敞廳外面一陣喊冤之後,就是刀砍人頭的喳喳聲。 袁大人的衛兵們說轎子正走著,猛然從天上掉下一團東西來,好像是一把茶壺砸進了袁大人的轎簾裡,接著就爆炸了。這個炸彈太厲害,不光炸死了袁大人,炸碎了轎子,炸傷了幾個弟兄,轎伕也炸死了兩個。可他們除了那個茶壺的影子,別的什麼也沒看見。一聲霹靂之後,衛兵們從塵土裡爬起來,已經沒有了轎子也沒有了知府大人。臨行時,因為知道風聲緊迫,袁雪門特意帶了一個巡防營,兩百多支毛瑟槍。為躲避伏擊,他在過桐嶺的山路上只騎馬不坐轎。可他沒有想到這些不怕死的革命黨,竟敢在鬧市街頭公然行刺。領兵的陳管代看見死了知府大人,早已嚇得六神無主。除了拼命抓人而外他再想不出別的主意來。聶芹軒一得到訊息立即下令關閉舊城四門,在全城搜捕。檢視了現場之後,又派人馬上給省城總督衙門發緊急電報,通告桐江知府在銀城被刺,催促已經在增援路上的人馬儘快趕來銀城。隨後,吩咐陳管代留下傷員,即刻護送袁大人的靈柩返回桐江。 一切只能這樣處置了。該押的押了,該砍的砍了。不能押也不能砍的只有那兩個洋人。從一趕到出事現場,聶芹軒就看見,跪在地上的一群人犯後邊站著兩個一身洋服的男人。聶芹軒認識他們,這是育人學堂從日本重金聘請來的教員。育人學堂原是銀城鹽商敦睦堂劉家出資自辦的族學,自從廢除科舉以後,劉家另建校舍、操場,從日本購買全套教學儀器裝置,辦起了新式學校。劉家在日本留學的子弟,又請來了兩男一女三位洋教員,除了正規的教學而外,又專辦了一個留學日本的預備班,育人學堂改稱育人學校,一時聲名遠播,周圍鄉縣的有錢人家都爭相把子弟送來就學。站在眼前的這兩人,一位叫秀山次郎,一位叫鷹野寅藏。兩個東洋人西服革履,發光如漆,一副正正闆闆的樣子,看情形是專門來品茶的。那個叫秀山次郎的最是銀城的一大怪物,他有一架叫什麼照相機的洋機器,可以把山川百物和男女老少都留到紙上。有人見過他的那些畫片,都說是真人真物,毫髮不爽。只要他領著扛機器的校工走出學校,身後面就會追著老老少少的一群人看熱鬧。現在,這兩個洋人雖然不像那些跪在地下的人那麼惶恐,可臉上的緊張和蒼白還是叫人一望而知。秀山次郎的手上提了一隻皮包。當聶芹軒的眼睛轉到皮包上的時候,秀山次郎會意地把皮包開啟,皮包裡只有一包茶葉和一本書。聶芹軒點點頭,對兩位東洋人抬手示意: “兩位先生受驚了,請。” 秀山次郎如釋重負地頷首一笑,接著有幾分生硬地,行中國禮,說中國話,對著聶芹軒抱拳拱手,“多謝聶大人。”一面說著回身示意自己的同伴先走。 聶芹軒注意到那個叫鷹野寅藏的手背上有明顯的傷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劃破的。他再次客氣地抬起手來,“鷹野先生受傷了,快去醫治包紮。我有公務在身恕不遠送。請,請。” 看著兩個東洋人走出了敞廳的大門,聶芹軒想,這些東洋人中國話說得比我還要好,不知是在哪裡學會的。聶芹軒又想,當年秦始皇要是不放那五百童男童女去東瀛訪仙問藥,如今哪裡會有這麼多的亂黨?聶芹軒大大方方地放走了兩個日本人。因為那是洋人,他不能不放。聶芹軒押走了所有當時在場的銀城人,因為他除此而外沒有任何線索。除去那兩個砍了頭的,連茶樓老闆、堂倌、掌櫃和所有的客人都算上,總共還剩十八個人。聶芹軒心裡明白,自己現在要對付的不只是那個扔炸彈的兇犯,還有那個暴動總指揮。最叫聶芹軒擔心的是,他不知道刺殺知府的行動是不是亂黨們這次暴動的訊號。袁大人帶來的三道軍令裡,其中特別提到,此次銀城暴動的總指揮就是孫文從日本親自派來的。可這兩年,只銀城一地從日本回來的留學生就有十幾人。這些人回到銀城後,辦醫院,辦學校,辦報紙,辦銀行,凡是洋人有中國沒有的他們都辦。這些人要辦革命黨怕也不是什麼難事。但這些富商子弟樹大根深,哪一個也不好輕易驚動。自己之所以能毫不猶豫地抓走茶樓老闆,那是因為陳際唐只是個開茶樓的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