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腰背和臂膀,在長年的勞作中早就變得僵硬彎曲了。所以他們現在緊急應敵的模樣,不像是去打仗更像是走在下田的路上。 清爽的晨風吹起了城頭的帥旗,這面繡了金黃大字的黑色帥旗在燦爛的晨光中凜凜地晃動著,它威嚴地提醒著腳下的人群,此時此刻,他們已經從種田的農民變成了造反的戰士。滾滾的濃煙在古老的桐嶺關衝上雲天。一場真刀真槍的血腥戰鬥,馬上就要在別人書寫的歷史裡開始了。  
羌笛何須怨楊柳(三)�
在從容地開灶用飯之後,暫編陸軍第十七鎮第一步兵協第二標第一營的主力部隊前行五里,和尖兵匯合。管代劉振武命令:左、右兩隊各帶領自己的一百二十六人分別上山,沿峽谷兩側山坡前進,預防可能出現的伏兵,並且要與主隊保持在五百碼的有效射程之內,保證相互之間可做交叉火力支援。劉振武自己帶領前隊、後隊沿山谷裡的大道列隊行進。步兵之後是炮兵,炮兵之後是輜重隊,騎兵在最後,既可防護敵人從背後包抄,又可以隨時調到前邊來發起衝擊。劉振武命令全體官兵,對天義軍這些烏合之眾擊潰即可,不必多做糾纏。因為彈藥有限,投入戰鬥後,每支槍只可打一槍,每門炮只能打一炮。為了保證殺傷力,每次射擊至少以棚為單位齊射。任何人都必須在聽到命令後方能射擊,違者重罰。作戰之後各隊長官要查點彈藥,凡有違令用盡子彈者,重罰。有了這個滴水不漏的部署,劉振武信心十足地率領自己的六百官兵直奔桐嶺關。轉眼之間,士兵們看見了直衝雲天的滾滾濃煙。騎在馬背上的劉振武,在望遠鏡裡看見了城牆上下,像趕廟會一樣擁擠在一起的農民,和一面在晨風裡飄揚的黑旗。士兵們排成四排縱隊,整齊地從馬下走過,他們看見馬背上指揮官無動於衷的臉,冷漠沉著,好像一塊冰冷的石頭。 離桐嶺關還有二里路遠,就聽見了城頭上土炮的轟鳴。青煙過後,有些鐵砂和鐵鍋的碎片,有氣無力地落到關口前面幾十步遠的路面上。劉振武毫不猶豫地命令隊伍繼續前進。直到離關口只有六、七百碼的地方,劉振武才下令停止前進,讓輜重退後,要士兵們按照步、炮、馬的順序列隊準備迎敵。一陣短促的號聲過後,山谷上下計程車兵排列成一組一組的戰鬥隊形。還沒有開戰,訓練有素的軍人已經居高臨下地搶先佔據了有利地形。劉振武拔出指揮刀,發出了槍上膛的命令,隊伍中響起一片槍栓的拉動聲。 桐嶺關前一陣短促的寂靜。 也許是被嘹亮的號聲吸引了,也許是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整齊好看的軍隊。城牆上的農民們一時瞪大了眼睛,驚奇地看著山谷上下的敵人像變魔術一樣,在自己面前變換著隊形。他們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做步、騎、炮三兵種合成作戰,更不知道敵人指揮官使用的戰術戰法,不是從孫子和諸葛亮那裡,而是從腓特烈大帝和拿破崙一世那裡學來的。可金鵬大元帥嶽天義並沒有把敵人放在眼裡,也沒有把洋槍洋炮放在眼裡,他對自己已經安排好的錦囊妙計滿懷自信。嶽天義再一次舉起了銅鑼,拼盡力氣死命地敲了兩下,咣——,�咣——�,隨後,扯開喉嚨大喊: “弟兄們,快把槍炮給老子打起!” 一陣槍炮聲之後,隨著青煙又有一些鐵砂和鐵鍋的碎片落到泥土裡。 敵人的陣地上軍旗輕擺,鴉雀無聲,嚴整的隊形紋絲不動。 嶽天義又敲鑼,又喊:“龜兒子些,看看老子的火牛陣送你們上西天!點火——!開門——!放牛——!” 只見關口城門前堆放的樹枝被十幾個人用繩子拽到一旁。接著,從門洞裡躥出十幾條高大壯實的水牛來,每頭水牛的角上都捆紮著兩把雪亮的短刀,水牛的尾巴梢上纏了些蘸滿菜油的破布亂麻,被火點燃的布和麻像火炬一樣在水牛身後黑煙亂冒。被火燒疼的水牛們哞哞地吼叫著,驚恐萬狀地沿著山谷中的大道朝對面官軍的陣地衝上去。緊跟在水牛的身後,左將軍嶽新壽手持大刀,率領著一群和他一樣揮舞著大刀和梭標的農民衝出了城門。一兩千天義軍的弟兄們,在桐嶺關上齊聲助威狂喊。一時間,桐嶺關前人牛齊吼,殺聲震天。 劉振武把指揮刀靠在肩膀上,站在前排佇列的側面,紋絲不動地等著跑過來的牛群和人群進入射程。只見他猛然舉起了雪亮的指揮刀,高聲發出命令: “前隊一排,正前面,擊牛群,用望牌五百邁,齊�射——�!” 噼噼啪啪的槍聲響成一片。清脆的槍聲中,狂奔的牛群像中了魔法一樣,一眨眼,齊刷刷地滾倒在地上。牛群互相疊壓、撞擊、翻滾,角上的短刀不是折斷在路面的石頭上,就是刺進了同伴的身體,更有些牛四腳朝天地窩斷了脖子。緊隨在牛群后面的人群,也像被鐮刀砍過的稻草一樣倒下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