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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鬧的儀式中,銀城人把自己的歉疚和罪孽變成了凡俗的生活,沉浸其中樂而忘憂。 或許是出於對那些歉疚和罪孽的補償,銀城惠濟公局的賑濟撫卹相沿數百年而不斷。那些牛皮專賣所得到的銀兩必須上賬統計,嚴禁挪作他用。凡有大筆開支,一定要由當執主事召開會議,請所有場商總辦共同議定。所賑濟的人員要由保甲造冊嚴格登記。給所有鰥、寡、孤、獨窮苦無助的人家,每月發制錢二百、三百文不等。每逢年關,還要給全城無米下鍋的人每人一張米票,憑票可在惠濟公局領到淨米一升。對死後無力發喪的赤貧者,和橫死街頭無人認領的屍體,也都是由惠濟公局出錢購置棺木發落薄葬。數百年間,日進斗金的銀城人,就是這樣把自己對牛的歉疚和罪孽,變成了惠濟眾生的慈善。而在這個罪孽和慈善的平衡中,所衍生出來的火邊子牛肉,就成為銀城最耐人品味的特產。 聶芹軒在銀城駐守了十年,十年的防務之餘他養成一項特殊的嗜好,學會了炮製火邊子牛肉。十年裡,經他的眼仔細挑揀過的鮮牛肉不知有多少,經他的手親自用刀剝過的鮮牛肉更不知有多少。久而久之,聶芹軒練出一手絕活兒,只要一刀下去,看看肉的紋理粗細,就知道這是大概養了幾年的牛。在反覆的炮製和體驗中,聶芹軒最為偏愛白刃割肉的快感。聶芹軒愛做火邊子牛肉,還有一個理由,那就是他認定,這火邊子牛肉是一種最適合軍旅生活的食品。他甚至曾經真的為此上書兵部,建議在軍中推廣。因為知道他的這個嗜好,多年來,銀城新舊兩城二、三十家專門宰殺牛的湯鍋鋪,只要有了好牛肉,都要精選上品派夥計送到安定營去。可是銀城的牛都是用來拉盤車的,都是老闆們用來發財的本錢。非病老而死,一般的不會宰殺。所以因為斷腿、工傷而要宰殺的牛,就成了上品牛肉的稀少來源。火邊子牛肉不是一年四季都能做的,只有秋冬兩季才最為適合。一是因為這個季節的牛長得膘肥肉滿,二是因為天氣涼爽蚊蠅稀少,適合風乾。做火邊子牛肉取料十分講究,只能選用牛腿上的腱子肉做原料,所有的脂肪都要剔除乾淨。炮製的時候先要把一塊木板斜立在牆邊,切兩寸見方、三寸厚的一塊腱子肉,用一把極其鋒利的薄刃尖刀,先切出一片兩寸長、一兩分薄厚的肉片,但不能切透,要和肉塊相連。而後,把肉片用竹籤釘在木板上,腱子肉塊就連著肉片倒吊下來。再用那把薄刃尖刀插入肉上的刀縫,沿著刀縫由表及裡輕輕削割,隨著刀的裁割,腱子肉塊像一隻線團旋轉而下,等到“線團”散盡,木板上就留下一條一、二尺長,薄可透光的肉條。肉條的薄厚決定著將來的質量,所以要越薄越好。但薄之外又要保證不能割出漏縫和漏洞。刀功的講究之細甚於操針繡花。肉條割好後塗上少許細鹽和醬油,懸掛風乾。風乾後的肉條平放在竹子編成的篾笆上,這篾笆不可編得過緊,要能通風透氣。把擺滿肉條的篾笆支在火上,底下用牛糞餅燒微火,把肉條慢慢均勻烤酥。火候的掌握要適中,這又是一道需要功夫和經驗的工序。烤好的牛肉條既攜帶方便又可以長期存放而不變質。吃的時候先在肉條上塗一層辣椒紅油,然後切成細絲,入口輕咬即碎,酥而不韌,越嚼肉味越發濃香。這是火邊子牛肉一般的做法。而聶芹軒在多年的炮製中慢慢摸索出一個獨特的方法。除了刀功和火候這兩項技術日臻完美而外,他在烤肉的時候,專門要用新砍下的青竹子編篾笆,又在牛糞火裡摻加松枝。所以他烤出來的火邊子牛肉,就有一股特別的青竹和松脂的清香。凡嘗過的人無不拍手稱絕。許多年裡,外面的人只知道火邊子牛肉是銀城特產,可只有銀城人才知道,“老軍營的火邊子牛肉”才是其中真正的上品。 從育人學校返回軍營,聶芹軒連夜提審歐陽朗雲,可整整一夜一無所獲。歐陽朗雲除了對刺殺知府的事情供認不諱而外,其他的一概不說。聶芹軒沒有動用刑具。他擔心一旦動了刑,反倒會長了這個教書匠拼死的志氣。聶芹軒看透了歐陽朗雲只求速死的決心。他不能叫這個文弱書生就這麼如願以償。聶芹軒知道,自己如果拿不到更多的口供,就等於第二次輸給了對手。 在休息了一個上午之後,聶芹軒提了兩隻竹筐回到肉脯房。他把那隻裝了肉的筐子放在木凳上,對鎖在房柱上的歐陽朗雲微微一笑: “這是牛肉。是我做火邊子牛肉的腱子肉。” 隨後他又指指斜倚在牆壁上的幾塊木板,“這是我剝肉用的松木板。每次用完它們我不洗,我要用木刨子刨一層下來,所以每次用的都是新板子,除了松香味沒有別的雜味。” 歐陽朗雲不明白聶芹軒要做什麼,也不想明白聶芹軒要做什麼,他催促道: “聶統領,動刑吧。要麼就動刀,砍頭。” 聶芹軒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