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一句話說錯,因此步步小心,聽到此,只以為他不忿,便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這一生,不願意當誰人的替身,或者誰人的棋子。——我只願一輩子平平安安地守在我爹身邊,其他的什麼都不想。”
她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如水,然,抽刀斷水水更流。東明帝望著她,眸色閃閃爍爍,終於說道:“你……愛你爹爹?”季淑低著頭:“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東明帝道:“你當真願意一輩子都在他身邊?”季淑點頭:“親情無價。”東明帝冷笑說道:“來歷不明之人,難道要朕相信?”季淑抬頭,目光之中帶幾分傲然:“信不信由你。”
東明帝狐疑看著季淑,舉棋不定。
季淑不去看他,只盯著床邊上那垂落的明黃被子,那張牙舞爪的龍花紋,一旦發怒,伏屍百萬,流血五步……吸一口氣,把心一橫,季淑道:“三叔,你的話說完了麼?那麼我也有幾句話想同你說。”
東明帝道:“嗯?”
季淑說道:“你說你這輩子只能信一個人,那就是我爹,而事實證明,你並沒有信錯他,就算我爹對你有恨,在那生死關頭,他卻仍舊選擇你這一邊,在佩縣,他為了守你這江山,明明是文官,卻效武將上陣欲生死相搏,他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把這條命也給了你,給了東明。他先前明明曾答應我,要好端端地陪著我,但最後的關頭,他還是選擇了你的江山。”
東明帝雙眉微蹙,靜靜而聽。季淑道:“三叔,你信我爹,這麼多年來想必也有許多人對你說他的不是吧,你卻始終未曾動搖,你的確做到了信這一字,你守著你的丞相,以國士之位待之,而我爹也做到了,在生死一刻,他放下所有恩怨,也想以性命回報你的信,不負這國士之位。老實說,——我先前覺得,皇族,朝臣,無非是爾虞我詐,鉤心鬥角,但是你跟我爹爹,兩人不管如何猜忌對方苦恨對方,在最後關頭,仍舊並未毀了最初的那份信任。人的一生,有許多執念,難以釋懷,但是在我心裡,我覺得一輩子有個能讓自己徹頭徹尾去相信、一輩子都不離不棄的知己,就已經足夠了。——三叔,你覺得呢?”她一口氣說完,終於揚眉,看向東明帝。
愛慾之於人,如逆風執炬,有燒手患,但有時,足以將整個人燒得體無完膚或者……
東明帝望著季淑,望著她清澈的眼神,那櫻唇邊上,是若有若無的笑意,他愣愣地看了她許久,最後終於一閉眼,眼淚滾滾自眼角跌落,而他張嘴,想笑,卻又笑不出,肩頭顫了兩下,才笑出聲來,用盡渾身力氣一般。
“淑兒……你……說得對,”他流著淚,任憑淚跌在胸口,肩頭,有的滑入嘴裡,“朕心已足,夫復何求!”他的心,縮成一團,是安慰,安慰的想流淚,亦是苦澀,糾結在一塊。東明帝自己知道,他的心,天底下至為寒冷的堅冰都不足以凍滯壓抑,唯有那熊熊烈火,燒成灰燼,方能解脫。
季淑後退,一直退到寢宮之外,眼前一黑,額頭的汗涔涔落下,她抬起袖子擦一擦,那顆心如擂鼓一般,似要從胸口蹦出。
——竟想殺了她嗎?這狠毒的君王……
果然宮廷遊戲不是任何人能玩得,尤其是遇上一個變態。
季淑回想方才裡頭情形,身子幾乎挨著牆壁軟倒。——她究竟是怎樣有勇氣在東明帝跟前說出那些話來的?簡直是在賭命。
雖然……好歹也算是見過“世面”的,可面對東明帝之時,卻被他身上強大的氣場,——勿論是變態氣場亦或者帝王氣場,或者是那種亦正亦邪的氣息……震懾住。
差點兒話也不能說。
幸好。
季淑一陣後怕,一直到旁邊有隻小手探出來,太子辰熙揉揉眼睛:“花季淑,你出來了?”季淑正在魂魄歸位,差些又被嚇死,身子一哆嗦,勉強鎮定下來:“太子怎麼還在此處?”
辰熙道:“父皇呢?睡下了麼?”季淑點頭:“是,你也回宮歇息罷。”辰熙道:“那你呢?”季淑說道:“我等我爹爹。”辰熙道:“在這兒乾等卻不是法子,不如你跟我回宮,我讓內監去跟丞相說,讓他來找你便是了。”季淑想想也是,她方才應付東明帝,元氣大傷,當下一口答應,太子辰熙很是歡喜,拉著季淑,往自己寢宮去,走到半路卻累了,季淑見他不住哈欠,便將他抱了起來,讓太監領著路,誰知到了太子殿,辰熙已經睡著,卻仍死死地抱著季淑脖子不放,季淑無奈,只好自作主張讓伺候的宮人退了,她自己也累得夠嗆,便摟著辰熙爬上床,倒頭便睡。
辰熙身子軟軟地,倒好像是個小玩具,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