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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在他的畫面裡,看著茹嫣和梁晉生驚訝的面孔壞笑著。
茹嫣問,你從哪兒搞來的這東西?
兒子說,Google上啊,一秒鐘就查出來了。你試試,輸入關鍵詞——梁晉生,×市,×大學,好多資訊呢。你待會兒還可以看看有沒有關於我這老校友的壞訊息。這Google上可是什麼都有的。
兒子教過茹嫣用Google一類搜尋引擎,但是她還沒有用它查過私人資料。輸入兒子說的幾個關鍵詞,果然查出數千條有關梁晉生的資訊,第一條就是兒子剛剛貼上來的個人簡歷,還帶了一張正兒八經的紅色背景標準像。然後是會議啊,視察啊,剪綵啊,會見啊,講話啊……一時看不過來。茹嫣一邊用語音和兒子說話,一邊快快翻看著網頁。茹嫣對兒子說,等我閒下來,好好了解一下你這位老校友的革命歷史。兒子說,還有你的呢,你自己查查?茹嫣輸入自己的幾個關鍵詞,果然也有上十條資料,連三四年前的幾篇論文也在上面。茹嫣又輸入“如焉”,沒想到竟有上百條,近一段時間的文章,包括說及那個南方怪病的帖子都有,有的是在自己的論壇上,有的已經轉貼到別的地方。
兒子聽見媽媽在驚歎,便說,如今啊,沒有什麼可以躲過網際網路的。
兒子要下線了。他們一幫中國留學生要聚在一起吃年飯,過除夕。兒子說,他比他們提前七小時聽見新年鐘聲。他讓茹嫣抱起他的楊延平,向它說春節快樂!
梁晉生對兒子道再見,說,等你回來,我們新區有好些大型建築專案呢。不過我要先好好看看你的作品。
兒子下線後,頓時靜了下來。
梁晉生說,羊年快樂。
茹嫣說,羊年快樂。
那一刻,茹嫣突然很想讓梁晉生抱住自己,緊緊地抱著,不讓內心的某種東西散發掉。如果這個時候他離開,她會孤獨。但她不會表達。有時候,她很羨慕如今的那些女孩子,羨慕她們的灑脫、坦然,不管不顧。常常在公交車上,大馬路邊,見她們與自己的男友撒嬌,旁若無人地吊在男友的脖子上,或一屁股坐在他的大腿上,撫弄他的頭髮、臉頰,柔情蜜意的眼睛肆無忌憚地盯著他。茹嫣覺得自己是無可救藥地落伍了,幾次她都想,自己也這麼來一下呢?天會塌下來?不會,但是自己沒有力量這麼做,就像鳥兒天生會叫,魚兒卻一輩子不作聲一樣。
茹嫣害怕這種沉靜,強笑著對梁晉生說了一句愚不可及的話:明天還要忙嗎?
梁晉生也笑了,看著她,然後說,是,我得走了。明天一早,要給那些外國專家拜年。然後去一所大學看望那些沒有回家的大學生。中午與一家外企的員工共進午餐。下午有一個重要會議,傳達一個檔案,可能與那個傳染病有關。
梁晉生說這幾天他還會來,來過自己的日子。
梁晉生這話一說,茹嫣竟感到如釋重負。
梁晉生走後,茹嫣對著電腦發了一陣子呆。
關於這個除夕夜,茹嫣有過一些朦朦朧朧的想象,一些她自己也不敢再面對的想象,她覺得這個夜晚會發生一樁重大事件,一樁她渴望又恐懼的重大事件。到了兒子從螢幕上消失的時候,她差不多知道,這個事件已經向她走來。這時,對這個事件的恐懼早已大過了渴望。她稍稍往深處想了一下,兩個相交才三個晚上的男女,如果立刻進入一種敞開狀態,在視覺上、心理上是否有足夠的準備?在一段很長的時間裡,人們需要在外衣的包裝下,才能進行鬆弛的交流,就像一件精美的禮品,你需要一層一層開啟它的包裝,在足夠的適應與期盼中最後見到它,才能真正感覺到它的美。除非是那種自我鬆弛能力極強的人,可以跳過一些過程。所以,在那一段微妙的沉靜中,茹嫣才對梁晉生說出了那樣一句近乎於逃命的蠢話。
夜深。茹嫣靜靜躺在床上。
像她這一代的許多知識女性一樣,對於肉慾,茹嫣有著某種天然的禁忌。她內心有一個凜然的神,時時處處在監視著她。它很強大,也很高貴,不動聲色之中,足以將她的本能化解為一種精神的撫慰,化解成潔淨與單純。三年來,在這張床上,茹嫣一個人潔淨與單純地躺著,甚至連幻想都沒有過。
這個除夕之夜,她撫摸了自己,自己的胳膊,胸脯,下腹,腿……她不是要激起自己的慾望,而是像一個挑剔的人,對自己即將送出的禮物做一番檢視。
儘管茹嫣的身子依然保持著美麗,但不知怎麼,她總有些惶然。
和男人不一樣,女人身上的一些東西,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