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變賣盡了,就思量要變賣地土。原來何氏所遺地土下及兩頃,先將契券質銀嫖賭,後來就找賣與人。本來值十兩一畝的地,不過賣得個六折。銀錢到手,仍在賭場、妓館中撒漫而去。
日往月來,不覺又是三個年頭,將家中所有弄了個罄盡。此時小梅年已十三,看見這般光景,雖在何成面前勸過多次,猶如耳邊風,全不理帳。又不及半年,把房屋也變賣了,另租了一間小屋,搬去居住。這病老婆又死了,買棺盛殮之外,一無所有。再過兩個月,看看弄得衣食不周,就思量到小梅身上來了。正是:飽暖不禁淫念起,飢寒便覺盜心萌。
不知何成如何結果?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回 小女郎生騙別家鄉 老殺才冥報填溝壑
卻說這小梅見何成這般光景,忍氣吞聲,苦楚萬狀。何成見小梅哭泣,自己覺得漸愧,因思:不如把與人家做了養媳,離了眼睛,到也清靜。又想:富戶人家是不要養媳的,若把與窮人小家,又無些指望,不若賣與大戶人家做了婢妾,倒還有些道路。主意已定,就託人打聽。
適逢其會,有一個浙江王孝廉進京會試,中了進士回來,打從山東經過,因家中有個女兒,留心要買一個伶俐丫鬟服侍。這沂水縣知縣是他舉人同年至交,因便道來拜,就留在賓館中住下。因主人有了買丫頭的口風,他跟隨的家人都已知道。這王進士意中以為山東地方雖有賣的丫頭,但恐沒有清秀人物,欲往蘇、楊州去買,以此不十分在意。這日往縣中赴席回館,天已傍晚。他老家人稟說:“有個姓何的,他有個侄孫女,因不能度日,情願將他出賣,說道人物生得甚好。”王進士道:“明日且叫他來,我看一看再說。”家人答應,就與何成說知。
這何成於路就想了個詭計,到家哄騙小梅,說道:“過兩日就是清明節了,你該收拾收拾,到你父親墳上燒張紙,也是你一點孝心。明日又是觀音庵婦女們勝會,我與你順便同去隨喜隨喜,那裡都有素齋款待的,你早些起來梳洗。”小梅道:“爹爹墳上理應去燒紙,觀音會上我是不去的。”何成道:“你不知這觀音庵菩薩最靈,又且好個去處!燒香的婦女們不知有多少,哪一個不去?祈禱真真有求必應!你也去祈禱祈禱,自身消災延壽也好。”小梅只是不應,一宿無話。
當晚,何成已想到:這妮子一去,必然相中,拼著出脫一乘轎錢,抬了他去,省得叫他走路作難。算計定了,次日一早就去叫了一乘小轎到來,逼著小梅梳洗,又叫他穿件青布衣服,罩了舊孝衫。只說先到墳上燒紙,騙得小梅上轎。這轎伕已是何成與他說明白的,一直竟抬到賓館前歇下。何成便去與那老家人說知,進去通報。
正值王進士在廳前閒步,見說是領了頭來相看的,就吩咐:“著他進來。”家人傳出,這何成就叫小梅出轎。小梅看時,並不是什麼觀音庵,倒像個大戶人家的宅第,又見何成與那管家模樣的人在那裡鬼頭賊腦的說話,心中早已知道不好,便對何成道:“這是甚麼去處?叫我到來作甚麼?”何成此際諒難再瞞,只得實說道:“這是王老爺的客館。他家有個小姐,要你去做個陪伴的人,一生吃著不盡,省得在家忍饑受餓。不是我忍心相棄,實是過活不來,恐怕苦壞了你,故此尋這個好去處安頓你,是我一片好心。”一面說著,一面就拉他進去。這小梅到此,竟氣得面色蠟黃,牙縫裡半個字也迸不出來。
到得廳前,王進士一見,心中甚喜,遂吩咐家人:“問他要多少身份?”何成就對他老家人道:“我也是名器人家,只因窮苦難度,不得已將他出賣。只要老爺另眼抬舉,就是他的造化,小老也得放心。煩你老人家在老爺面前幫襯幫襯。若得五十兩銀子,也就夠我的結果了。”老家人替他回了這話,王進士笑道:“這十來歲的女子哪裡就值這許多銀子?念他是個窮苦之人,給他二十兩銀子,多了不要。”這何成又再三訴苦求添,方應許了三十兩銀子。原來何成已預先約下官媒,寫就了身契,當時只填了銀數,押了花押,人價兩相交割。此時小梅知是騙他出來賣身,已經成交,又惱又苦,放聲大哭,昏暈在地。那何成已是得了銀子,開發媒人、轎伕,一直去了。
王進士見小梅哭倒在地,即叫老家人王樸慢慢扶他起來。王樸道:“你如今落了好處,不要啼哭了。我家老爺、夫人、小姐做人都是最好的。你到府中決不難為你,包管受用不盡,省得跟著他忍饑受餓的過日子。”王進士也見他不像個小家模樣,因問道:“你家中還有何人?祖父在日,作何生理?”小梅見問,帶哭說道:“我的祖父也是作官的,父親是個秀才。”遂將家事一一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