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張軟椅,笑道:“先坐下,兄弟。”
關孤謝了一聲,自己落座。
禹偉行也在對面的一張大圈椅上坐好,他親自將矮几上的那隻寶藍色瓷酒壺拿起,替關孤及自己在兩隻硬玉杯中斟滿了酒,然後,他舉杯道:“來,兄弟,為兄先敬你一杯,聊慰沿途辛勞。”
關孤雙手擎杯,平和的道:“不敢,我敬院主好了說著,他也已一口乾淨,禹偉行又連忙替他再度斟滿,笑吟吟的道:“用點點心,兄弟,待會我們再痛快的喝一頓,我已經吩咐廚下好好準備一席盛筵了!”
用方筷拈起一個銀絲油炸卷輕咬一口,關孤口裡嚼著東西,心裡卻在琢磨著,對禹偉行的個性為人來說,恐怕沒有人比他更為清楚,這十二年來,他們生死與共,患難相倚,只差同穿一條褲子連在一起了。
但是,關孤對禹偉行的作風卻並不欣賞,更已到達憎惡的地步,他知道禹偉行表面上是熱誠真摯的,順和親善的,足以使得一些初初與他相見相處的人愛載欽服,甚至掬心以報。
可是,實際上,禹偉行的為人卻全然與他表面的舉止相反,禹偉行是一個極其深沉,極其狠毒,極其冷酷又極其寡絕的人,他胸襟狹窄,氣度淺薄,而且兇殘暴戾,專橫獨裁,是一個世上少見的兇人惡魔;最可怕的,卻是隱藏在他軀殼內的這個邪酷的靈魂,竟被他表面上那種爽朗磊落的風範所包容,被他臉貌上的端正儀態所掩蔽,不易被人察覺出來,而一旦有些人終於認清他的本來面目時;但,卻往往已經大錯鑄成,後悔莫及了。
關孤在最初與禹偉行搭檔合夥的時候,也是受了禹偉行這種虛偽的假面具所欺瞞,等他逐漸清楚了禹偉行的本質,事實上卻已難以拔足了;在一個大環境中他們必須相互倚持,在一個新局面裡,他們必須共同支撐,說相互利用也好,息息攸關亦罷,反正,當關孤驚悟出他自己踏入“悟生院”的錯誤,當他後悔於接受禹偉行的邀請,事實上,他也已陷入太深,精神上受到束縛,無以自主了……現在,他暗自思量著,禹偉行又在打什麼主意呢?像今天這種寵邀,以往並非沒有,但卻也不大多。
關孤自己曉得,這位“悟生院”的大老闆骨子裡對他並不喜歡,可以說也到了相當頭痛的程度,因為關孤不賣帳,不苟且,不像一頭狗似的可以任意驅使,更不像,一個奴才似的可以任令他去做任何主子交待的事。
關孤有他自己的主張,自己的觀點與自己的道義感,而這些,在“悟生院”裡是最為忌諱的,可是關孤卻絲毫不改變,他多年來便一直是這個樣子,禹偉行不得不遷就他,容忍他,理由非常簡單,關孤是“悟生院”的首席殺手,更是武林中威名渲赫的“果報神”,“悟生院”需要利用他,他是“悟生院”的一根大梁,舉足輕重的大梁!
如果,禹偉行與關孤翻了臉,則無可置疑的,他“悟生院”的名聲就必將一落千丈……關孤心裡早有準備,表面上卻十分平靜,他輕嚼緩咽,等著禹偉行開口,他知道,若非有要緊的事,禹偉行大多儘量避著不和他見面,眼前這個場合,只怕又要有麻煩事了。
這時——
禹偉行又舉杯笑道:“來,兄弟,再乾一杯!”
舉杯一口飲盡,關孤淡淡的道:“多謝院主。”
放下杯子,禹偉行親切的道:“姓謝的那樁事與姓商的那樁事全妥啦?”
關孤頷首道:“妥了。”
禹偉行笑道:“沒有節外生枝,發生其他問題吧?”
啜了口酒,關孤道:“沒有。”
禹偉行笑笑,又道:“商承忠那廝身為“青荷派”舊時掌門,他功夫怎麼樣?一定不弱吧?你辦他的時候扎手麼?”
關孤平靜的道:“當然比諸一般的貨色稍微麻煩點,但也不見得太過扎手,他並沒有獲得多大幸運。”
禹偉行讚道:“我早說過,兄弟,你的辦事才幹是一等一的,強過他們那些人太多了!”
關孤僵冷的一笑道:“泛泛罷了。”
禹偉行哈哈大笑,道:“怎麼這陣子你老弟跟為兄的客氣了呢?不該不該,兄弟,你這一客氣,卻顯得咱哥倆生遠啦,這還行麼?我和你如若生遠,只怕我在這人間世上就再找不著個推心置腹的近人來了!”
關孤毫無表情的笑笑,道:“院主厚愛,我實在心裡感動。”
隔著矮几一拍他肩頭,禹偉行親熱的道:“用不著感動,兄弟,只要你知道為兄的對你這一片心也就夠了!”
關孤低聲道:“我當然記得,院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