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動個不停的雙手這時突然安靜下來。“混蛋,”他幾乎自言自語地又罵了一聲。“卑鄙透頂的混蛋!”
我當然完全同意他的評價,但卻沒作聲。我發現在房間角落上還有一雙運動鞋,一雙很舊的耐克運動鞋。他在上課時曾經對我們說過,他從前穿康佛斯牌的運動鞋,但現在他卻由於自己一貫的原則,正對這家公司進行抵制。他正和實行公司制的美國,打一場小小的私人戰爭:只要哪家公司讓他哪怕是稍微生了點兒氣,他就決不再買哪家的產品。他不肯為自己的生命、健康或財產保險,但聽說他家十分富有,他可以承受由於不肯買保險而產生的風險。另一方面,我卻由於明顯不同的原因,生活在不買保險的人中問。
給我上課的教授,大都是古板的學究,打著領帶進教室,鈕著上裝講課。馬克斯幾十年都沒有打過一次領帶,而且他根本不是講課,而是表演。我真不願他離開法學院。
他的雙手又恢復了活動。“我想今天晚上把材料研究一下。”他說道,眼睛並沒有望著我。
“沒有問題。我明兒早上來,行嗎?”
“行。什麼時候都行。”
他的電話響了,他一把抓起聽筒。我微笑著退出了房間,心上一塊石頭落了地。明兒上午我來見他,聽取他的意見,然後給布萊克打一封兩頁紙的信,把他給我的建議一字不落地複述一遍。
現在我要是能找個聰明人,幫我研究一下包娣小姐的事,那就太棒啦。我心裡有幾個候選人,幾位講授稅務的教授,也許我明天可以找他們試試。我下了樓,走進圖書館隔壁的學生休息室。整座大樓裡只有這兒可以吸菸,因而電燈下面永遠有藍色的煙霧繚繞。這兒有一臺電視機,以及各種各樣破舊的沙發和座椅。牆上掛著班級的集體照,鏡框裡那一張張表情專注的面孔的主人,早就被送進塹壕,在法律的戰場上衝鋒陷陣。在休息室空無一人時,我常常定睛望著我的這些學長,心裡思忖著:他們中間有多少人已被取消了律師資格?有多少人但願從來沒有見到過這個地方?又有幾個會真的以起訴別人或為別人辯護為樂?有一面牆專門用於張貼通知、海報和招聘啟事,上面花樣之多,令人驚訝。這堵牆的後面,是一排出售軟飲料和食品的自動售貨機。我在這兒吃過許多次飯,因為機器出售的食品價格便宜。
我看見那位可敬的F.富蘭克林·唐諾爾森四世正蜷縮在一邊和3位哥兒們交頭接耳嘰嘰咕咕。他們都為《法律評論》寫稿,對我們這些不投稿的人總是側目而視。他也看到了我,而且似乎對我的什麼事頗感興趣。我從他身邊走過時,他不同尋常地微微一笑。平時,他可總是板著面孔,緊蹙雙眉的。
“喂,魯迪,聽說你要去布羅德納克斯和斯皮爾事務所,是不是?”他大聲問著。這時電視機關著。他的哥兒們都直瞪瞪地瞧著我。坐在一張沙發上的兩位女學生豎起了耳朵,朝我的方向望著。
“是呀。那又怎麼樣?”我問。他要去工作的那家事務所,久負盛名,有錢有勢,比布羅德納克斯和斯皮爾不知要強多少。此刻和他呆在一起的幾位小兄弟當中,W.哈珀·惠特森是個傲慢無知蠻橫無禮的小傢伙;謝天謝地,他將離開孟菲斯,去達拉斯一家大事務所上班。另一位叫J.湯森·格羅斯,他也在一家大事務所找到了工作。還有一位是詹姆斯·斯特雷耶畢克。此人有時對人倒頗為友好,可是在法學院吃了3年苦頭,卻沒有能像富蘭克林那樣,在名字前面加個字母,在姓後面加個數字來提高自己的身份。由於他的姓名這麼短,在大事務所當一名律師的希望目前正處於危險之中。我懷疑他能否獲得成功。
F.富蘭克林四世滿面笑容,朝我的方向跨了一步。“喂,給我們談談目前的情況吧。”
“目前的情況?”我一點也不明白,他在講什麼。
“是啊,你知道的,就是兼併的情況呀。”
我板著臉。“什麼兼併不兼併?”
“你難道沒有聽說?”
“聽說什麼?”
F.富蘭克林四世斜眼瞟了瞟他的哥兒們,他們全部樂滋滋的。他望著我,笑呵呵地說:“哎,魯迪,就是布羅德納克斯和斯皮爾被延利·布里特兼併的事嘛。”
我靜靜地站在那兒,腦子飛快地轉動,想找出一句明智的或者聰明的話。但此刻我卻找不到一個恰當的詞。顯然,我對兼併一無所知;而且顯然,這個可惡的傢伙對此卻頗有所聞。布羅德納克斯和斯皮爾是個小小的事務所,只有15位律師,而我是他們從我們班級聘用的唯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