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天湊其便。李雄去了數日,一乘轎子,抬到焦榕家裡,與他商議。焦榕道:“據我主意,再緩幾時。”焦氏道:“卻是為何?”焦榕道:“妹夫不在家,死了定生疑惑。
如今還是把他倍加好好看承。妹夫回家知道,越信你是個好人。那時出個不意,弄個手腳,必無疑慮,可不妙哉。“焦氏依了焦榕說話,真個把玉英姐妹看承比前又勝幾分,終日盼望李雄得勝回朝。誰知巴到八月初旬,陝西報到京中,說七月十四日與賊交鋒,前部千戶李雄恃勇深入,先勝後敗,全軍盡沒。焦榕是專在各衙門當乾的,早已知得這個訊息,吃了一驚,如飛報與妹子。焦氏聞說丈夫戰死,放聲號慟。那玉英姐妹尤為可憐,一個個哭得死而復甦。焦氏與焦榕商議,就把先生打發出門,閤家掛孝,招魂設祭,擺設靈座。親友盡來弔唁。那時焦氏將臉皮翻轉,動輒便是打罵。
又過了月餘,焦氏向焦榕道:“如今丈夫已死,更無別慮,動了手罷。”焦榕道:“到有個妙策在此,不消得下手。只教他死在他鄉外郡,又怨你不著。”焦氏忙問有何妙策。焦榕道:“妹夫陣亡,不知屍首下落。再捱兩月,等到嚴寒天氣,差一個心腹家人,同承祖去陝西尋覓妹夫骸骨。他是個孩子家,那曾經途路風霜之苦,水土不服,自然中道病死。設或熬得到彼處,叮囑家人撇了他,暗地自回。那時身畔沒了盤纏,進退無門,不是凍死,定然餓死。這幾個丫頭,饒他性命,賣與人為妾作婢,還值好些銀子。豈非一舉兩得。”焦氏連稱有理。耐至臘月初旬,焦氏喚過李承祖說道:“你父親半世辛勤,不幸喪於沙場,無葬身之地。雖在九泉,安能瞑目。昨日聞得舅舅說,近日趙總兵連勝數陣,敵兵退去千里之外,道路已是寧靜。我欲親往陝西尋覓你父親骸骨歸葬,少盡夫妻之情。又恐我是個少年寡婦,出頭露面,必被外人談恥,故此只得叫家人苗全服事你去走遭。倘能尋得回來,也見你為子的一點孝心。行裝都已準備下了,明早便可登程。”承祖聞言,雙眼流淚道:“母親言之有理,孩兒明早便行。”
玉英料道不是好意,大吃一驚,乃道:“告母親:爹爹暴棄沙場,理合兄弟前去尋覓。但他年紀幼小,路途跋涉,未曾經慣。萬一有些山高水低,可不枉送一死?何不再差一人,與苗全同去,總是一般的。”焦氏大怒道:“你這逆種。當初你父存日,將你姐妹如珍寶一般愛惜。如今死了,就忘恩背義,連骸骨也不要了。你讀了許多書,難道不曉得昔日木蘭代父徵西,緹縈上書代刑?這兩個一般也是幼年女子,有此孝順之心。你不能夠學他恁般志氣,也去尋覓父親骸骨,反來阻當兄弟莫去。況且承祖還是個男兒,一路又有人服事,須不比木蘭女上陣征戰,出生入死,那見得有什麼山高水低,枉送了性命。要你這樣不孝女何用。”一頓亂嚷,把玉英羞得滿面通紅,哭告道:“孩兒豈不念爹爹生身大恩,要尋訪骸屍歸葬?止因兄弟年紀尚幼,恐受不得辛苦。孩兒情願代兄弟一行。”焦氏道:“你便想要到外邊去遊山玩景快活,只怕我心裡還不肯哩。”當晚玉英姐妹擠在一處言別,嗚嗚的哭了半夜。
李承祖道:“姐姐,爹爹骸骨暴棄在外,就死也說不得。待我去尋覓回來,也教母親放心,不必你憂慮。”到了次早,焦氏催促起程。姐妹們灑淚而別。焦氏又道:“你若尋不著父親骸骨,也不必來見我。”李承祖哭道:“孩兒如不得爹爹骨殖,料然也無顏再見母親。”苗全扶他上生口,經出京師。
你道那苗全是誰?乃焦氏帶來贈嫁的家人中第一個心腹,已暗領了主母之意,自在不言之表。主僕二人離了京師,望陝四進發。此時正是隆冬天氣,朔風如箭,地上積雪有三四尺高。往來生口,恰如在綿花堆裡行走。那李承祖不上十歲孩子,況且從幼嬌養,何曾受這般苦楚。在生口背上把不住的寒顫,常常望著雪窩裡顛將下來。在路曉行夜宿,約走了十數日。李承祖漸漸飲食減少,生起病來,對苗全道:“我身子覺得不好,且將息兩日再行。”苗全道:“小官人,奶奶付的盤纏有限,忙忙趲到那邊,只怕轉去還用度不來。路上若再擔閣兩日,越發弄不來了。且勉強捱到省下,那時將養幾日罷。”李承祖又問:“到省下還有幾多路?”苗全笑道:“早哩。極快還要二十個日子。”李承祖無可奈何,只得熬著病體,含淚而行。有詩為證:可憐童稚離家鄉,匹馬迢迢去路長。
遙望沙場何處是?亂雲衰草帶斜陽。
又行了明日,李承祖看看病體轉重,生口甚難坐。苗全又不肯暫停,也不僱腳力,故意扶著步行,明明要送他上路的意思。又捱了半日,來到一個地方名喚保安村。李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