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肯從。異日舟去人離,相會不知何日?不識小娘子有何奇策,使小生得遂盟言?“女道:”夜話已久,嚴父酒且醒矣,難以盡言。此後三月,必到涪州。
十月初三日,乃水神生日,吾父每出入,必往祭賽,舟人盡行。君以是日能到舟次一會,當為決終身之策。幸勿負約,使妾望穿兩眸也。“黃生道:”既蒙良約,敢不趨赴。“言畢,舒手欲握女臂,忽聞韓翁酒醒呼茶,女急掩窗。黃生逡巡就寢,忽忽如有所失。
從此閤眼便見此女,頃刻不能忘情。此女亦不復啟窗見生矣。舟行月餘,方抵荊江。正值上水順風,舟人慾趕程途,催生登岸。生雖徘徊不忍,難以推託。將酒錢贈了舟子,別過韓翁,取包裹上岸,復佇立凝視中艙,悽然欲淚。女亦微啟窗欞,停眸相送。俄頃之間,揚帆而去,迅速如飛。黃生盼望良久,不見了船,不覺墮淚。傍人問其緣故,黃生哽咽不能答一語。正是: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
黃生呆立江岸,直至天晚,只得就店安歇。次早問了守帥府前,投了名刺,劉公欣然接納,敘起敬慕之意,隨即開筵相待。黃生於席間,思念玉娥,食不下咽。劉公見其精神恍惚,疑有心事,再三問之,黃生含淚不言,但云:“中途有病未痊。”劉公亦好言撫慰。至晚劉公親自送入書館,鋪設極其華整。黃生心不在焉,鬱郁而已。過了數日,黃生恐誤玉娥之期,託言欲往鄰郡訪一故友,暫假出外月餘即返。劉公道:“軍務倥傯,政欲請教,且待少暇,當從尊命。”又過了數日,生再開言,劉公只是不允。生度不可強,又公館守衛嚴密,夜間落鎖,不便出入。一連躊躕了三日夜,更無良策,忽一日問館童道:“此間何處可以散悶?”館童道:“一牆之隔,便是本府後花園中,亭臺樹木,儘可消遣。”
黃生命童子開了書館,引入後園,遊玩了一番,問道:“花園之外,還是何處?”館童道:“牆外便是街坊,周圍有人巡警。日則敲梆,夜則打更。老爺法度,好不嚴哩。”黃生聽在肚裡,暗暗打帳:“除非如此如此。”是夜和衣而臥,寢不成寐,捱到五更,鼓聲已絕,寂無人聲,料此際司更的辛苦了一夜,必然睏倦。此時不去,更待何時。近牆有石榴樹一株,黃生攀援而上,聳身一跳,出了書房的粉牆,靜悄悄一個大花園,園牆上都有荊棘。黃生心生一計,將石塊填腳,先扒開那些棘刺,逾牆而出,並無人知覺。早離了帥府。趁此天色未明,拽開腳步便走。忙忙若喪家之狗,急急如漏網之魚。有詩為證:已效郗生入幕,何當幹木逾垣。
豈有牆東窺宋,卻同月下追韓。
次日館中童子早起承值,叫聲:“奇怪。門不開,戶不開,房中不見了黃秀才。”忙去報知劉公。劉公見說,吃了一驚,親到書房看了一遍,一步步看到後園,見棘刺扒動,牆上有缺,想必那沒行止的秀才,從此而去,正不知甚麼急務。當下傳梆升帳,拘巡警員役詢問,皆雲不知,劉公責治了一番。
因他說鄰邦訪友,差人於襄鄧各府逐縣挨查緝訪,並無蹤影,嘆息而罷。
話分兩頭。卻說黃秀才自離帥府,挨門出城,又怕有人追趕,放腳飛跑。逢人問路,晚宿早行,徑望涪州而進。自古道:“無巧不成話。”趕到涪州,剛剛是十月初三日。且說黃秀才在帥府中擔閣多日,如何還趕上?只因客船重大,且是上水有風則行,無風則止。黃秀才從陸路短盤,風雨無阻,所以趕著了。沿江一路抓尋,只見高檣鉅艦,比次湊集,如魚鱗一般。逐只挨去,並不見韓翁之舟。心中早已著忙,莫非忙中有錯,還是再捱轉去。方欲回步,只見面前半箭之地,江岸有枯柳數株,下面單單泊著一隻船兒。上前仔細觀看,那船上寂無一人,止中艙有一女子,獨倚篷窗,如有所待。那女子非別,正是玉娥,因為有黃生之約,恐眾人耳目之下,相接不便,在父親前,只說愛那柳樹之下泊船,僻靜有趣。韓翁愛女,言無不從。此時黃生一見,其喜非校謾說洞房花燭夜,且喜他鄉遇故知。
那玉娥塑見黃生,笑容可掬。其船離岸尚遠,黃生便欲跳上,玉娥道:“水勢甚急,須牽纜至近方可。”黃生依言,便舉手去牽那纜兒。也是合當有事,那纜帶在柳樹根上,被風浪所激,已自鬆了。黃生去拿他時,便脫了結。你說巨舟在江濤洶湧之中,何等力氣,黃生又是個書生,不是筋節的,一隻手如何帶得祝說時遲,那時快,只叫得一聲“阿呀”,但見舟逐順流下水,去若飛電,若現若隱,瞬息之間,不知幾里。黃生沿岸叫呼。眾船上都往水神廟祭賽去了,便有來往舟只,那涪江水勢又與下面不同,離川江不遠,瞿塘三峽,一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