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是他的親戚,特來打抽豐,倒也作成尋覓了一大注錢財。那人原是貪花戀酒之徒,做的寓所,近著妓家,閒時便去串走,也曾見過瑞虹,是個絕色麗人,心內著迷,幾遍要來入馬。因是瑞虹尋死覓活,不能到手。今番聽得樂戶有出脫的訊息,情願重價娶為偏房。也是有分姻緣,一說就成。
胡悅娶瑞虹到了寓所,當晚整備著酒餚,與瑞虹敘情。那瑞虹只是啼哭,不容親近。胡悅再三勸慰不止,倒沒了主意,說道:“小娘子,你在娼家,或者道是賤事,不肯接客;今日與我成了夫婦,萬分好了,還有甚苦情,只管悲慟!你且說來,若有疑難事體,我可以替你分憂解悶。倘事情重大,這府中太爺是我舍親,就轉託他與你料理,何必自苦如此。”瑞虹見他說話有些來歷,方將前事一一告訴,又道:“官人若能與奴家尋覓仇人,報冤雪恥,莫說得為夫婦,便做奴婢,亦自甘心。”說罷又哭。胡悅聞言答道:“元來你是好人家子女,遭此大難,可憐可憐!但這事非一時可畢,待我先教舍親出個廣捕到處挨緝;一面同你到淮安告官,拿眾盜家屬追比,自然有個下落。”瑞虹拜倒在地道:“若得官人肯如此用心,生生世世,銜結報效。”胡悅扶起道:“既為夫婦,事同一體,何出此言!”遂攜手入寢。
那知胡悅也是一片假情,哄騙過了幾日,只說已託太守出廣捕緝獲去了。瑞虹信以為實,千恩萬謝。又住了數日,僱下船隻,打疊起身,正遇著順風順水,那消十日,早至鎮江,另僱小船回家。把瑞虹的事,閣過一邊,毫不題起。瑞虹大失所望,但到此地位,無可奈何,遂吃了長齋,日夜暗禱天地,要求報冤。在路非止一日,已到家中。胡悅老婆見娶個美人回來,好生妒忌,時常廝鬧。瑞虹總不與他爭論,也不要胡悅進房,這婆娘方才少解。
元來紹興地方,慣做一項生意:凡有錢能幹的,都到京中買個三考吏名色,鑽謀好地方,選一個佐貳官出來,俗名喚做“飛過海”。怎麼叫做“飛過海”?大凡吏員考滿,依次選去,不知等上幾年;若用了錢,稴熝≡詒鶉飼懊媯�溉氈*得做官,這謂之“飛過海”。還有獨自無力,四五個合做夥計,一人出名做官,其餘坐地分賬。到了任上,先備厚禮,結好堂官,叨攬事管,些小事體經他衙裡,少不得要詐一兩五錢。
到後覺道聲息不好,立腳不住,就悄地桃之夭夭。十個裡邊,難得一兩個來去明白,完名全節。所以天下衙官,大半都出紹興。那胡悅在家住了年餘,也思量到京幹這樁事體。更兼有個相知見在當道,寫書相約,有扶持他的意思,一發喜之不勝。即便處置了銀兩,打點起程。單慮妻妾在家不睦,與瑞虹計議,要帶他同往,許他謀選彼處地方,訪覓強盜蹤跡。
瑞虹已被騙過一次,雖然不信,也還希冀出外行走,或者有個機會,情願同去。胡悅老婆知得,翻天作地與老公相打相罵,胡悅全不作準,譯了吉日,僱得船隻,同瑞虹徑自起身。
一路無話,直至京師尋寓所,安頓了瑞虹,次日整備禮物,去拜那相知官員。誰想這官人一月前暴病身亡,閤家慌亂,打點扶柩歸鄉。胡悅沒了這個倚靠,身子就酥了半邊。思想銀子帶得甚少,相知又死,這官職怎能弄得到手?欲待原復歸去,又恐被人笑恥,事在兩難,狐疑未決,尋訪同鄉一個相識商議。這人也是走那道兒的,正少了銀兩,不得完成,遂設計哄騙胡悅,包攬替他圖個小就。設或短少,尋人借債。
胡悅合該晦氣,被他花言巧語說得熱鬧,將所帶銀兩一包兒遞與。那人把來完成了自己官職,悄地一溜煙徑赴任去了。胡悅止剩得一雙空手,日逐所需,漸漸欠缺。寄書回家取索盤纏,老婆正惱著他,那肯應付分文!自此流落京師,逐日東奔西撞,與一班京花子合了夥計,騙人財物。
一日商議要大大尋一注東西,但沒甚為由,卻想到瑞虹身上,要把來認作妹子,做個美人局。算計停當,胡悅又恐瑞虹不肯,生出一段說話哄他道:“我向日指望到此,選得個官職,與你去尋訪仇人,不道時運乖蹇,相知已死,又被那天殺的騙去銀兩,淪落在此,進退兩難。欲待回去,又無處設法盤纏。昨日與朋友們議得個計策,倒也盡通。”瑞虹道:“是甚計策?”胡悅道:“只說你是我的妹子,要與人為妾,倘有人來相看,你便見他一面,等哄得銀兩到手,連夜悄然起身,他們那裡來尋覓。順路先到淮安,送你到家,訪問強徒,也了我心上一件未完。”瑞虹初時本不欲得,次後聽說順路送歸家去,方才許允。胡悅討了瑞虹一個肯字,歡喜無限,教眾光棍四處去尋主顧。正是:安排地網天羅計,專待落坑墮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