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離弓忒港不遠的內陸,深埋在城上紮結山巒內。那正是斷層。一場以那裡為震央的地震,可以搖散整座城市,引來山崩、浪嘯,將海灣兩側懸崖像拍手般閉合。杜藻如池水般全身哆嗦、戰慄。
他轉身往岸邊走去,急急忙忙,不在意足落何處,也不在乎嘩啦聲與沉重呼吸是否打破沉默。他步履蹣跚走回小徑,穿過蘆葦叢,直到踏上乾燥陸地與粗硬短草,聽見蚊蚋蟋蟀的嗡鳴,才重重坐倒在地,雙腿發抖。
「不行。」他說,以赫語自言自語,「我做不來。」又接著說,「我一個人做不來。」
他心情紛亂,決心呼喚緘默時,竟想不起咒語開頭,那咒語他記了六十年!待他以為想起時,反而念出召喚咒,等咒語生效,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好事,趕緊停下,一字一字解除咒語。
他拔起一把草,抹在雙腳雙腿的爛泥上。泥巴還沒幹,反而抹得面板到處都是。「我痛恨泥巴。」他悄聲道。然後咬緊牙關,不再設法把腿擦乾淨。「泥土啊,泥土。」他說,溫柔拍撫自己坐的地面。然後,非常緩慢,非常仔細,開始唸誦呼喚咒。
通往弓忒港繁忙碼頭的街道上,巫師歐吉安突然停下步伐。他身旁的船長繼續向前幾步,才轉身看到歐吉安對著空氣說話。
「師傅,我當然會去!」歐吉安說,稍停頓後,又問:「多快?」他隨即以某種船長聽不懂的語言,對空氣說了幾句話,比出一個手勢,令周圍天色突然轉暗片刻。
「船長,很抱歉,我必須稍後再為你的船帆施咒。即將發生地震,我必須警告全城。請告訴那邊所有能航行的船隻,立刻朝外海航行。遠離雄武雙崖!祝你好運。」歐吉安轉身跑向街道,頭髮粗灰的高壯男子如今像牡鹿般奔跑。
弓忒港位於陡峭海岸間一條狹長海灣的最底端,面海入口在兩塊大岬角間,為海港之門,稱雄武雙崖,雙崖相距不及百呎。弓忒港百姓免受海盜侵擾,但安全之處亦是危險所在:狹長海灣沿著地底一道斷層,大張的顎口也可能閉合。
歐吉安盡力警告城內百姓,確認城門與港口的守衛皆盡力維持幾條對外道路秩序,以防驚慌失措的人民壅塞而出事,之後,他將自己反鎖在港口訊號塔裡,因為人人都想立刻找到他。他送出傳像到山上賽梅爾牧地的黑池。
老師傅正坐在池畔草地上啃蘋果,蛋殼碎片灑綴在腿邊地上,腿上裹著漸幹泥巴。他抬頭看到歐吉安的傳像,露出一道開懷甜美微笑。但他看起來老邁。他看起來從未如此老邁。歐吉安因忙碌,已一年多沒見到他。歐吉安在弓忒港一向忙碌,忙著為領主和百姓工作,無暇到山邊森林走走,或到銳亞白小屋中與赫雷同坐、傾聽、沉澱。赫雷是個老人,如今近八十歲,他很害怕。他看見歐吉安而喜悅微笑,但他很害怕。
「我想我們要做的,」赫雷直截了當說道,「是設法不讓斷層過度滑落。你在海港之門,我在底端、在山裡。你懂嗎?兩人合作。我們說不定辦得到。我感覺它蓄勢待發,你感覺到了嗎?」
歐吉安搖頭,讓傳像在赫雷附近草地上坐下,傳像並未彎折它踏過或坐上的草莖。「我除了讓城裡驚慌失措、遣送船隻出海灣之外,什麼事都沒做。」他說:「您感覺到什麼?怎麼感覺到的?」
這些是法師對法師的技術問題。赫雷遲疑,回答。
「這是我是跟阿珥德學的。」他說,再次停頓。
赫雷從未向歐吉安談起他首位師傅,一個連在弓忒都毫無名氣,可能還有惡名的術士。歐吉安只知道阿珥德從未去過柔克,是在佩若高島接受訓練,某種迷團或恥辱汙衊了這名字。雖然以巫師而言,赫雷頗為健談,但在某些事上,他與頑石一樣沉默。因此,尊重緘默的歐吉安,從未探問老師。
「這不是柔克魔法,」老人說,聲音有點刻意平淡。「不過並不違反平衡。不會黏手。」
他一向用這個詞形容邪惡行為、利己咒法、詛咒、黑魔法——「黏手的東西」。
一會兒,他遍尋詞彙,繼續說道:「泥土。石頭。這是土魔法。古老,非常古老。與弓忒島一樣古老。」
「太古力嗎?」歐吉安喃喃道。
赫雷說:「我不確定。」
「它會控制大地嗎?」
「我想,比較像是進入大地,裡面。」老人將蘋果核和大片蛋殼埋入鬆軟土中,再整整齊齊拍平。「我當然知道那些詞,但我得邊做邊學。這就是大咒文麻煩的地方,不是嗎?你只能邊做邊學,沒機會練習。」他抬起頭,「啊……來了!你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