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的石杯。戈戮克向內瞥,如孩子般熱切。「這麼小,」他喃喃道,「這麼年輕。小王子、娃娃王、土銳絲王。世界的種子!靈魂珍寶!」
戈戮克自袍內拿出繡有銀線的軟皮囊。他以綁在皮囊上的細緻獸角匙,舀起杯裡幾滴水銀,放入皮囊,將束口皮繩重新綁緊。
奴隸站在一旁,毫無動靜。所有在烤爐塔的炙熱與濃霧下工作的人,都裸著身體,要不就只裹塊兜襠布,穿著鞋底鞋尖都朝上捲曲的軟皮鞋。河獺又瞥了那奴隸一眼,心想以身高看來,應該還是個孩子。然後,他看到小小胸脯。是個女人,禿髮,四肢乾枯,關節處圓滾腫脹。她曾往上看了河獺一眼,只轉動眼球。她朝火中呸了口唾液,以手擦過潰爛嘴角,又紋風不動站著。
「沒錯,小僕人,做得好。」戈戮克以溫柔聲音對她說道,「把妳的唾液獻給火焰,它會化成活銀、月光。這還不神奇嗎?」他繼續說,帶河獺離開孔道,走下螺旋梯。「最卑下的事物能產出最尊貴的事物,這就是這項技藝的偉大宗則!粗鄙紅母孕育上王;垂死奴隸的唾液,造就力量的銀色種子。」
一路走下燻臭的螺旋臺階,戈戮克不停說著,河獺試圖瞭解,因為這是一個有力量的人在告訴自己,力量是什麼。
但他們再度回到陽光下後,河獺的頭繼續在黑暗中暈眩,沒走幾步便彎下身,在地上嘔吐。
戈戮克以好奇慈愛的眼神觀看。河獺畏縮喘息地直起身後,巫師溫和問道:「你害怕王者嗎?」
河獺點點頭。
「如果你分享他的力量,他就不會傷害你。害怕力量、抗拒力量,是非常危險的行為。愛上力量,分享它,則是王族之道。你看,看我做。」戈戮克舉起他放入幾滴水銀的皮囊。他開啟皮囊,端至唇邊,喝下里邊液體,雙眼始終直視河獺。吞嚥前,他張開微笑的嘴,好讓河獺看見銀滴聚集在舌上。
「如今王者在我體內、我的宅邸,是我尊貴的賓客。他不會讓我口吐白沫、嘔吐,或在我身上引起潰爛。不會。因為我不怕他,而是邀請他,因此他進入我的血脈。我沒有受到傷害。我的血液銀光閃閃流動,我看到旁人不知曉的事物,分享王者的秘密。他離開我時,躲在穢物中,在骯髒內;而在那鄙下之地,他等待我將他拾起,如同他淨化我般淨化他,於是我們每次都一起變得更純淨。」巫師握住河獺臂膀同行,神秘地微笑說:「我是排出月光的人。你再也見不到另一個像我這樣的人。而且不只如此。不只如此,王者還進入我的精子,他就是我的精子。我就是土銳絲,他就是我……」
在河獺腦中渾沌裡,只隱約知道,兩人正朝礦坑入口走。他們進入地底。礦坑通道如同巫師言詞般,是一片黑暗迷宮。河獺跌跌撞撞前行,試圖瞭解。他看到塔中奴隸,那個看著自己的女人。他看到她的雙眼。
除了戈戮克送至前方的黯淡法術光外,他們行於漆黑之中,穿過廢棄已久的坑層。但巫師似乎知道每一步路;或許他不知道路,只是漫無目的走著。他一面說話,偶爾也轉向河獺,好引領或警告,然後繼續前行,繼續說話。
兩人來到礦工延續舊坑道之處。在那兒,巫師與力奇在跳躍燭火與破碎陰影間交談。巫師碰觸甬道末端的泥土,將土塊握在手中。掌心滾過泥塵,捏壓、測試、品嚐。他不發一語,河獺專注盯視,仍試圖瞭解。
力奇與兩人一同回到篷屋。戈戮克輕柔地向河獺道晚安。力奇照樣把他關回磚牆房,給他一條麵包、一顆洋蔥、一壺水。
河獺一如往常,在咒縛的不安壓制下蹲踞,他大口大口喝水,洋蔥滋味新鮮,他吃完一整顆洋蔥。
堵住窗戶的水砂泥間,穿透裂縫的微光逐漸消逝,但河獺未陷入每夜在房內必經的茫然悲慘,反而維持清醒,而且愈來愈清醒。他與戈戮克共處時腦中的激烈騷動慢慢鎮靜,而後從騷動中浮現某個畫面,漸漸逼近,漸漸清晰。是在礦坑中看到的畫面,模糊又清楚:塔中高拱下的女子,有著空癟胸部、化膿雙眼的女子,她從中毒的嘴邊呸吐流下的唾液,擦擦嘴,站著等死。她曾看著他。
河獺此刻看著她,比在塔中更清晰。他從未如此清晰地看過別人。他看到瘦弱雙臂、腫脹手肘與手腕關節、孩童般的後頸,彷彿她正在同一房間裡,彷彿她正在自己體內,她就是他。她看著他,他看到她看著他,他透過她的雙眼看到自己。
河獺看到束縛的成串咒語,沉重的黑暗繩索圍繞四周,糾纏如迷宮線團。有個方法可以自繩結逃脫,如果他這般轉過來,然後這般,再如此以手撥開線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