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斜著眼看著沒帶任何行李的我,卻只是聳聳肩,懶得發問。
大多數的座位都空著,我儘可能地坐得離別的乘客更遠些,然後看向窗外。第一眼先看人行道,再看機場,然後我的目光在這兩者之間遊離不定。我情不自禁地想象著愛德華的樣子,想象著他追隨著我的蹤跡,然後站在了馬路邊上的樣子。我還不能哭,我告訴自己,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的運氣顯靈了。機場賓館的門口,一對看上去很疲憊的夫婦正在把他們的最後一件行李從一輛計程車的後備箱裡拿出來。我跳下穿梭巴士,奔向那輛計程車,迅速坐進司機身後的那個座位上。那對疲倦的夫婦和那個穿梭巴士司機都盯著我看。
我把我媽媽的住址告訴了那個一臉驚訝的計程車司機。〃我要儘快趕到那裡,越快越好。〃
〃那可是在菲尼克斯。〃他抱怨道。(菲尼克斯是鳳凰城的老城區,也是市中心。)
我把四張二十美元的鈔票扔到前排座位上。
“這些夠了嗎?”
“當然,孩子,沒問題。”
我坐回座位上,雙臂交疊著抱住膝蓋。熟悉的城市開始包圍著我,但我根本不想看出窗外去。我努力讓自己保持自制力。既然我的計劃進行得如此順利,我下定決心不讓自己在這個時候崩潰。讓自己沉浸在更多的恐懼和焦慮中是毫無意義的。我已經選擇了這條路。現在我所能是繼續走下去。
所以,我不再惶恐,而是閉上眼睛,用那二十分鐘的車程盡情想著愛德華。
我想象著自己留在機場,與愛德華相見。我想象著,自己會怎樣踮起腳尖,想要早些看見他的臉;他會怎樣迅速而又優雅地穿過分隔著我們的擁擠的人群。然後,我會像平常一樣魯莽地衝上前去,走完我們之間的最後幾步,然後落入他大理石般的懷抱。最終,我會平安無恙。
我想知道我們將會去那裡。也許是北方的某個地方,這樣他就能在白天外出。又或許是某個非常偏遠的地方,這樣我們就能再次躺在陽光下。我想象著他在海灘上的樣子,他的肌膚會像海水一樣閃閃發光。我不在乎我們得躲藏多久。和他一起困住賓館房間裡的時光一定宛如天堂。我還有那麼多的問題想要問題。我可以一直和他談話,永遠也不睡覺,永遠不離開他身邊。
現在,(在我的腦海裡,)我是如此清晰的看到了他的臉……幾乎都能聽到他的聲音了。儘管有如此多的恐懼和絕望,我依然抓住了這短暫的歡樂。我太沉迷於自己逃避現實的白日夢裡了,以至於完全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嗨,門牌號是多少?”
計程車司機的發問打破了我的白日夢,我幻覺裡的所有色彩都蕩然無存。恐懼,淒涼和艱難,正等著填補幻覺消失後所留下來的空白。
“5821。”我的聲音聽起來快要窒息了。那個司機緊張地看著我,就好像我是某個有趣的小插曲。
“那麼,你到了。”他不安地看著我下車,也許只是在希望著我不要讓他找錢。
“謝謝。”我喃喃低語著。沒有必要感到害怕,我提醒自己。家裡現在沒人。我得抓緊時間。我的母親正等著我,她一定已經嚇壞了,只能指望我。
我跑向大門,本能地伸出手去取屋簷下的鑰匙。我開啟了門。屋裡很黑,空無一人,一切正常。我向電話機跑去,在路上開啟了廚房的燈。在那裡,就在那塊白板上,寫著一行十位數字,字跡小巧工整。我的手指顫抖著伸向電話鍵盤,卻撥錯了。我不得不掛上電話,重新撥號。這次我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按鈕上,小心地按順序按下每一個按鈕。我成功了。我用顫抖的手把電話舉到耳邊。電話只響了一下就接通了。
“你好,貝拉。”那個從容不迫的聲音說道。“你真的很快。我對此印象深刻。”
“我媽媽還好嗎?”
“她相當好。別擔心,貝拉,我沒和她吵架。當然,除非你不是一個人來。”
“就我一個人。”終我一生,我都沒有如此孤獨過。
“非常好。現在,你知不知道你家附近的那家芭蕾舞教室?”
“知道。我知道怎麼去那裡。”
“很好,那麼,我們待會見,很快。”
我掛上了電話。
我跑出房間,穿過大門,衝進灼人的熱浪裡。
沒有時間回頭再看一眼我的家了,我也不想看到它現在這個樣子——空無一人,成為了恐懼而非避難所的象徵。上一個走過這些房間的人是我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