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侯莫陳利用雖然升任樞密副都承旨,但心裡有數:他這個樞密院的高官可比不得其他人,人家都是槍林彈雨裡打出來的,沒有功勞還有苦勞,惟獨自己是個江湖賣藝的出身,所以趙光義對其他官員大都比較客氣,對自己卻是想罵就罵。罵就罵吧,不管他嘴上罵多狠,還是離不開自己,因為有些絕密的事,他根本不敢讓別的官員去做,只有自己才能為他擺平!官府怎麼樣?朝廷又怎麼樣?和他娘一村一戶沒啥區別,都有些不能見人不能見天的勾當!只要把事情做到皇帝心眼兒裡,就能飛黃騰達,吃香喝辣!不就是多挨幾句罵嗎?有啥了不起?把趙德昭送進陰曹地府,趙光義把自己罵得連狗都不如,但是揣摩他的心思,他百分之百就是想要這麼個結果,這就叫把事做到他心眼兒裡去了。一頭兒是捱罵,另一頭兒是升官,還不足以證明自己幹得漂亮?現在趙光義的心思是要得到趙匡胤的遺詔,這東西在他看來至關重要。他嘴上說不準自己對趙德芳說一句不客氣的話,但又不得不答應讓自己進趙德芳的府第,哪一頭對他更重要,不是明擺著的嗎?現在還真用不著操之過急,你為他把事辦得太利索了未必是件好事,一旦他感到天下太平用不著你了,也就把你除掉了。所以既要往他心眼兒裡辦,又得抻他一抻,讓他多著幾天
就這麼抻了一兩個月,他估摸趙光義又快找他問話了,需要給他一個既沒有結果又有新進展的交待,於是這天黃昏之後,他搖搖擺擺地來到德芳府中。
趙德昭的死對趙德芳打擊很大,雖然不是同母所生,但畢竟都是先皇帝的親骨肉,況且二十年來,兩人相處得也算融洽,如今說沒就沒了,連一點身後的交待都沒給自己留下,心裡十分悽愴。德昭為什麼要自刎?趙德芳也做過種種分析,想來想去,大概還是因為即位無望,才憤然離去的吧?立德昭為太子是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親身所歷,可惜趙光義先一步坐住了那張龍床,一切都被顛倒了,自己該怎麼辦?又能怎麼辦?唉,反正事情已經過去,再想什麼也沒有用了。前些天他揮筆寫了“靜觀”兩個大字,昨天剛剛裱好,掛在廳裡,此刻他正目不轉睛地品咂著這兩個字的意味,門吏來報:
“賢王,侯莫陳利用大人求見!”
“侯莫陳利用是什麼人?”趙德芳覺得這個名字既怪又陌生。
“回賢王,是新近提拔的樞密院副都承旨!”門吏補充得清清楚楚。趙德芳被稱為賢王,是沿襲了當年趙廷美被臣下尊為賢王的規矩,也就是說雖然還沒有封王,也相當於王爵,叫起來好聽。
“我又不帶兵,樞密院的人找我做什麼?”趙德芳顯得煩躁又無奈:“讓他進來吧!”
侯莫陳利用進了廳,拱手問候道:“臣侯莫陳利用受皇上之託,前來問候賢王起居!”
趙德芳也沒還禮,侯莫陳利用的話讓他感到很彆扭:就這麼個矮人,居然敢口稱受皇上之託到我府上問候,大宋朝真是沒人了!“哦,有話就講吧!”
侯莫陳利用也不立即說話,兩隻眼睛迅速地在廳裡搜尋了一過,目光落在那張條幅上:
“這幅字是賢王寫的?妙哇!”
“多謝誇獎!”趙德芳淡淡地說。
侯莫陳利用覺得無趣,咳了一聲,又問道:“賢王近來身體可好?”
“還好!”
“心情可好?”
“還好!”
侯莫陳利用近前一步,陰陽怪氣地瞅著趙德芳,問道:
“下官猜想賢王的心情一定不是太好吧?”
“此話怎講?”
侯莫陳利用又往趙德芳面前湊了湊,說道:“武功郡王拋下他的親弟弟突然走了,走之前給賢王留下的那件寶貝該怎麼處置,都沒來得及做個交待!”
趙德芳聽罷,像剛從噩夢中驚醒。“那件寶貝”?這不明明是指先帝那份遺詔嗎?“怎麼處置”?人都死了,還能怎麼處置?他原來只打算把那件東西好好地儲存起來,也算是個紀念物兒,日後看看那上頭的字,就如同見到了父皇;看看那上頭的內容,就如同見到了兄長,僅此而已!侯莫陳利用居然問到要怎麼處置它,莫非是皇上非要把這件東西弄到手不成?他的皇位已經坐得穩穩當當了,還要這件東西有什麼用?他難道連這麼一點先皇帝的遺物都不肯給自己留下嗎?如果他真是這麼想,那就太不近人情了!想到這裡,趙德芳不由憤怒起來:他越是想要這件東西,就越不能給他!
“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一聽趙德芳這話,侯莫陳利用樂壞了。他剛才說趙德昭臨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