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與他無關。在見識到那光環之下藏著多少骯髒之後,他就不再是條隨便上鉤的魚。
“這些事可以找其他人去完成。我不見得是最好的人選。”
“你一定是!沒有別人能在十五歲時給《鹽鐵論》下如此高妙的註解。沒有別人能在眾多權謀之士的眼皮底下裝瘋賣傻這許多年而無人識破。你不能埋沒自己的才能而任由別人把爛攤廣越鋪越大!”他永遠都忘不了六年前那夜在弘文館所見,同僚口中無緣一見的前朝奇才,竟是眾人眼裡未及弱冠的痴傻少年。
“我說了,那些天我在找的,其實是《洛陽伽藍汜》,評鹽鐵論只是順便。你說的那些這些都不關我的事。我的人生用不著別人來安排,無論是善意還是惡意。”仍足平板的聲音,但堅定。
“你自恃聰明,但卻不識人間險惡。沒有僕從如石,沒有美酒佳餚,你在外面,什麼都不是!”老者氣呼呼地大吼。
“不會有比這堅更險惡的地方了。再說,我本來就什麼都不是。”低喃聲中有著隱約的馭息,眼底的黯然卻早已被顯見的呆滯完美遮蓋。
看到這種類似脆弱的神情在他臉上出現,老人明顯怔了怔,有些無措——他從沒有想過他會有這號表情,在發現並知道他身份的那一晚開始,這少年的形象就與自己年輕時有幸瞻仰過的太宗皇帝——也就是他的曾祖父——重疊了,一樣的雄心壯志,一樣的高瞻遠矚,一樣的君王氣度!李、武兩家的後輩子孫中,沒一個比得上他。他,合該創下一番基業,中興大唐,成不世英主,這也才不枉他們這班舊臣許多年來忍辱負重苦心孤詣打下的基礎啊。
但是他似乎忘了,再怎樣英明天縱,現在的他,也只不過是個半大不小的可憐孩子而已,在那樣陰森恐怖的氣氛中生存,每一步都走得戰戰兢兢……想到這裡,憐惜之情油然而生。
唉,反正時機還未成熟,再等等吧。
半晌,他清了清嗓子道:“你決意要走,我也攔不住。但是,可否請你答應,如國有大難,務必助一臂之力?”
他又發出與俊逸外表極不相稱的那種笑聲,道:“哦?我憑什麼答應你呢?”
老人直直望了他很久,才緩緩開口:“天下百姓,我為天下百姓的福祉向你請求。”
青年有些迷惑地看著他,良久才緩緩地下結論:“你是好官。”說罷舒了口氣,從凳上站起,“好好歇著吧,別太操心。還有,”他又笑,有些頑皮的味道,“張大人如果站累了,也請出來坐坐,這種天出那麼多汗不值。”言華,轉身退出,掩上門扉,留下一臉尷尬的老人和灰頭土臉從夾壁裡鑽出來的中年男子面面相覷。
“恩相,這位是……”
“他是誰……暫時並不重要。柬之,明日你替我派人送封信給晉州的劉大白。”既然他有心要走,那就給他一點身份上的方便,去看看這世界吧。
張柬之領命告退。老人望著門扉低語:“你生長於斯,雖心在伽藍,前路恐怕難以隨性。老天爺啊,我還撐不撐得到那一天呢?”
幽幽長夜,無人作答。
月餘,內史狄仁傑薨,諡文惠。
次年十月,還都西京途中失蹤了一個人。此人身分
不低,論價值則只屬隨處可見的米蟲之流。因此搜尋行動並不積極。五天沒有音信之後,終於有人拍板:“算了,別找了。”眾人附和:“是呀,找來也沒用,不過多個人吃國庫而已。”
於是音塵絕。
情勢並未因此而產生任何變化。女皇階前依舊面首環繞,諸武依舊動作頻頻,太子依舊龜縮東內,老臣依舊徹夜密謀。
變天,還早了些。
尷尬地遣退在一旁不明所以的張呂宗等人,祖孫相對無語。
好半天,武則天終於打破沉默。
“阿濯,你的病,大好了嗎?”
他淡淡一哂,“有勞皇祖母動問,臣孫的病,其實
從未有過。“
“……果然如此!”武則天恍然。
阿濯打小就聰明。若作為皇儲,聰明自是好事,但在天下姓武之後,那便極易引來殺身之禍了。初聽他得了痴病,雖然覺得一個孩子不太可能玩得出韜晦的把戲,但不放心之下她也特意去“探視”了好幾次才確定。想必承嗣三思他們必也曾用更苛厲的手段多方試探,竟都被他掩飾過去。了不得啊,十幾歲的孩子心機便如此深沉。若是早幾年發現,她定容不得他的。
“這些年,你都去了哪裡?”
“乾點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