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我是凡夫俗子!”用的是他從未有過的興奮口氣。
事實上他激動得想大吼大叫,想捉著每個人,向他們炫耀說:我是凡夫俗子!
終究成為他人眼中的凡夫俗子了!有太多的人不甘平凡,一心一意欲出類拔萃,但他卻早已看透了那些東西底下的不堪,只願自己泯然於芸芸眾生,做個普普通通的工匠,或許有一技在身,但還是一徑的平凡。而他做到了!在別人眼中,原來他早就成為一個普通人,自己竟然今天才發現,真是夠傻的了。
那麼,凡夫俗子得做什麼?他得好好想想,想想……
“凡夫俗子得做什麼?”
這是什麼鬼問題?李宜得拿著劉濯剛畫好的圖紙站在門口,被迫思考。
主子已經很久沒有做怪怪的事情了。早上起來會自己打水洗臉梳頭,有時還自己洗洗衣裳,然後勤勤懇懇地幹活,見到美女送上門來不會施展第一百零一招“恐怖三笑”,而是拔腿就走。還很好心地教他做都料匠——雖然原因是他懶得出去見人。所以兩年半下來,他漸漸覺得這個主子還蠻不錯的。誰知一到揚州又不正常起來,常常一個人在那裡莫名其妙地笑,又老是往外跑,坐在茶樓裡呆看街上的人,一看就是一整天。今天又問他那麼白痴的問題——哎呀不得了!莫非揚州的風水跟主人的八字相剋?這不行,這不行!得趕快乾完手上的活走人,他可不想又開始原來那種毫無樂趣的日子!
“凡夫俗子就是一畝地兩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啦!”拋下老家常聽到的一句老話,他衝出門上工去也。
“老婆孩子?”劉濯盯著敞開的房門若有所思。
“砰!”厚厚的一疊紙張放在了書桌上。
“賬冊嗎?放著吧,我馬上看。”元桑奮筆疾書,並未抬頭。
來人輕咳一聲。
來者竟然不是她以為的老人家。“爹?有什麼事嗎?”
這些年的賬目大都是她在管,爹從不插手的。
“這是幾年來全部上門求親之人的情況,你看看吧。”
“爹?”怎麼會這樣?她的婚事,不是爹說了算?
“我讓人去查了查這些人的人品和身家,稍稍整理了一下,你看有什麼合意的人選。”元員外不自在地垂首輕敲桌面。
她略略翻了下以地域歸類的求親名單,第一批便是京師,其中不乏家道只是小康的未婚男子。
“這——為什麼?”爹不是想讓她將來繼承元家家業?那為什麼不是預料中的就近招贅?不是待價而沽?她的婚事,竟然可以自己做主?
她怔愣地看著眼前的老者,上次這樣仔細地看,是小時候帶著陌生與畏懼的眼神。
“來,桑兒,給爹拔白頭髮,五根一文錢哦。”難得回家的爹微笑地喚著怯怯站在角落裡的小女兒,輕輕招手。
爹的頭髮,現在已經半白了。
更小的時候,家業還小,爹也沒那麼頻繁的生意往來,小女娃在父親的肚子上踩來踩去,兩人呵呵地笑著,母親安靜地在一邊看……
現在,爹太胖了,不該吃那麼多的,連多走幾步都喘得慌。
一直以為自己什麼都不計較,其實,她可能還是怨爹的吧,姐妹都有親孃疼著,只有她的娘早逝,沒有人憐她惜她。後來發現有用處了,又把她捧上了天。
原來她一直想錯了,原來在爹心中,她不是一個純粹的生財工具……
“……總之你自己挑挑看吧。如果沒有中意的也沒關係,讓你姐夫去官府那邊打點一下,再遲幾年也不礙事……”發現一向沉靜的女兒眼中冒著點可疑的水氣,元員外有些手足無措,“呃,那我先回去了。你忙你的。”他有些艱難地移動過於龐大的身軀。
“爹。”
元員外回頭。
“謝謝。”
元員外不知如何是好地僵立良久,終於摸摸發紅的耳朵,重新轉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開口:“那……這個月的零用,可不可以加一點?”
元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然後非常堅決地說:“不行!”
啊啊啊!真不可愛的女兒!
三 恁是流水無憑
確定劉濯準備長居揚州的打算不是一時玩笑後,元桑在某個午後暫時放下公事與他同到城郊看看有無適合結廬而居的地點,順便放鬆心情。
“最近很煩?”看她顧盼之間,少了往日的從容。
“還不是我的親事。”說起這個,就渾身不對勁。元桑在一處草坡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