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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暇思及他怎會對律令如此熟悉,元桑聞言鬆了口氣,隨即又警醒起來:“那到底會判什麼樣的刑罰?”心中盼著他說沒事的,卻知道這絕不可能。
“流二千里吧。”如果重一點,也可能判三千里。
元桑倒吸口氣:“你是說……流放?”不是的,快說不是的!
他頷首。
她聽說過流放,就是到嶺南、遼東那些地方做苦力。
她寧願不知道啊!別說勞役之苦,就是一路上的艱險就夠折騰死五大三粗的強盜。真正能熬過時限回來的,十個人裡只有一兩個。
這般辛苦,他、他這樣的書生體魄,怎麼受得了?
“你……有什麼可以脫身的辦法嗎?”只花了兩三年的時間就成為中原第一都料匠,通音律,精數術,曉古今——她一直知道的,有他在的地方就會有奇蹟,對不對,對不對?
凝視她充滿希望的眼半晌,劉濯認真地搖頭。
“你騙我的,你一定有辦法。”不要和她開玩笑了,怎麼可能沒有辦法?
“真的沒有。”民不與官鬥。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將傷害降到最低而已。
她定定地看他,想象著他衣衫襤褸風霜滿面的樣子——不!她決不讓他去受這種苦!
她倏地轉身欲開門出去,劉濯急忙起身,一把攫住她的肩膀,“你要做什麼?”
“我去找皇甫仲擎……”膽敢這麼明目張膽栽贓嫁禍的,除了那個該死的人渣沒人做得出來。
劉濯色變。“告訴他你願意嫁他,把元家產業雙手奉上,求他放我一馬嗎?你怎麼能將自己的一生都賠在那種人身上?你這麼久的努力那麼久的堅持又算什麼?”這場婚禮,是不是也變得毫無意義?
算什麼?她恍惚地看著他俊顏上前所未見的嚴厲,看他一身難得張揚的紅色吉服,早沒了方才的從容鎮定——他擔心她,勝過擔心自己呵。
倉皇失措的心忽然就這樣定了下來——算什麼?只要他安好,一切都不算什麼的。
“你是不是還在打算,如果皇甫仲擎不答應,你就去官府把罪頂下來,自己去坐牢?”
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他知道自己猜得分毫不差。
她並非尋常女子,有擔當,他知道。他——心疼。等著成親的日子裡,他推卻一切瑣務,就為想個明白:他倆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是泛泛之交不會魚雁傳書兩年不曾斷絕,是好友何必答應一頭闖進她的姻緣,是知己也不至於自然而然地將揚州當成自己的歸處。
該來的總會來,要躲閃業已不及,他以往是不信世上真有教人生死以之的男女之情,但卻素知桑是不同的,曾幾何時,這“不同”竟已深入骨髓,再難拔除。因為是她,接受這一切似乎變得理所當然。於是對於這樁婚事不再抱持著順其自然的心情,原來所做的人生規劃,也隨之有了令人期待的變更。
誰知平地風波起,他沒料到商場上的拼殺可以激烈到完全不擇手段的地步,活似二十歲以前的那段夢魘……或許他是註定得不到幸福的吧,身邊總是有醜陋的事情發生。但至少這一次,他要竭盡所能保護他在乎的人,只要她不與他爭——
“這是元家的事,理當元家自己解決,將你牽扯進來已是不該,我更不能讓你孤身犯難。”平和了心緒,她終於說出最冠冕堂皇的理由——當務之急,是要與他撇清關係。
“難道我還是外人?莫說我今日已與你拜了堂,單是衝著元家的知遇之恩,我就不能袖手旁觀!你仔細想想,我孑然一身,雖與你拜了堂卻並未入籍,就算真的埋骨他鄉也不過是賤命一條;你呢?你一時的衝動非但會讓元家的家業輕易落入皇甫仲擎手中,還要害你爹孃隨你流放到兩三千里之外受苦,你忍心嗎?兩害相權取其輕,這點道理,你還會不懂嗎?”
她懂。
她知他是對的,但她不要聽!不要聽!是她沒用,是她的錯,自作聰明地想出了成親的主意,以為兩全其美卻把事情搞得一團糟!笨蛋!元桑,你是不折不扣的笨蛋!
她雙手捂著耳朵,近乎自虐地拼命搖著腦袋——幾曾見她這般脆弱的模樣!他嘆氣,他用盡量不傷到她的方式拉下被攥得通紅的拳頭,握在手中。
“聽我的話,好好守護這個家,不要輕舉妄動,好嗎?”醇厚的嗓音低低勸慰,溫柔的口吻彷彿是在安撫一個別扭的孩子。
耳畔呢噥般的低語堪堪阻住她欲奪眶而出的淚水,全身不由自主地泛起輕輕顫抖。
對啊,她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