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我不同意關於中國加入這場戰爭的動機的說法,但我並不否認它實際上的含義和結果。不管中國願意與否,她都將單槍匹馬地作戰,不僅為神聖盟約的道義,而且也為全體太平洋力量所熱切渴望的許多東西而戰。事實上,中國如果說不是出於本意,將為防止東方喪心病狂的法西斯主義的泛濫而戰,她將為摧毀一個潛在的下一次歐洲戰爭中德國與義大利的強有力的同盟而戰。她將戰鬥並挫敗可怕而龐大的日本土地上帝國產生的可能性。否則,這樣一個帝國會用它永不枯竭的人力物力威脅世界和平和國際貿易。事實上,她將為保護美國南部的棉花種植者而戰。這些美國人一年前還迫切希望把棉花賣給日本,好永遠搞垮日本的棉花貿易。她將阻止日本成為一個經濟上和軍事上自足的強國。她將有效地阻止日本向菲律賓、印度支那、暹羅,以及荷屬東印度群島等地推進。一言以蔽之,她將不無譏諷地為反對“亞洲人之亞洲”這一主張的實現而戰,並把世界從真正的“黃禍”中拯救出來,這種“黃禍”正在對全世界進行著軍事和商業的侵略。她也將阻止日本的瘋狂排外和排斥白種人的情緒,她將削弱並拖垮美國在太平洋上最強大的對手,並且打敗一個戰爭期間無惡不作,據我所知最受美國人民深惡痛絕的民族。她將會順便為美國人民節約幾百萬美元的重新裝備費。這就是為什麼我說民主力量在戰後以感激和慷慨的態度來對待中國的原因。民主力量決不願意為中國的門戶開放政策大打出手,他們將會高興地發現門戶還開著。因而,他們對門內的主人至少要更客氣一些。
主人會同樣地客氣嗎?他們會不得不這樣做的。西方外交官們的談話會充滿“繁榮昌盛”、“前程似錦”等等溢美之辭,中國人也會以一些漂亮的廢話作答。但要緊的是,他們將會上門借錢給你,而繁榮昌盛、前程似錦的主人也非常想去借。不起眼的中國貿易,不值得外國人為之爭鬥的貿易,將會變成一個沒有任何風險的非常賺錢的買賣。一群群迷失了方向的中國士兵和年輕好鬥的黨人,不可能學日本的樣子,時時地對外國人蠻橫逞兇來宣洩他們新發現的自豪感。中國人與生俱來的遇事忍耐的品質又會出現。可以相信,蔣介石會制止任何對有財力的借貸者的粗魯行為。至少中國人不會用機槍掃射英國大使的轎車,不會擊沉揚子江上的美英炮艦,不會用腳去踏穿著緊身短襯褲的美國婦女,不會打美國領事館官員的耳光,不會把美國國旗扯下來扔進黃浦江,不會用刺刀去刺保護中國婦女的法國牧師,不會要求外國記者在上海外白渡橋中國警衛面前扔掉手中的香菸,儘管人們期望中國人會做出這些粗暴無禮的排外主義和反歐主義的行為,但即使“義和拳”也沒有完全做到。1900年“義和拳”的排外主義已成為一種敵視中國的一成不變的標籤,併為西方公眾所接受,這些西方人沒有意識到近40年來中國人的民族驕傲已經被徹底摧毀,這種榮譽已經傳給了德國人、義大利人和日本人——齊格菲①、裘利斯·凱撒(!)和太陽女神的後代們。
『①齊格菲(Siegfried),一譯為西格夫裡特,德國十三世紀初民間史詩《尼伯龍根之歌》中的英雄,相傳以龍血沐浴後,全身刀槍不入。』
此外,人們應該充分認識到,一個人降臨此世,造物主必定會賦予他一定量的人類憎惡。這個數額因人而異,但不能超過他的心理負荷。只有那些心理變態的個人或民族才會恨所有的人,中國人幸好心理十分健全。造物主賦予他們的憎恨全部花在日本人身上了,實在就沒剩多少憎恨去恨別人——無論是白種人、黑人還是褐色人種,我相信現在中國人就總體而言都認為日本人是十足的魔鬼,相比之下,便認為其他民族起碼是他們的同類。難民營裡的白人醫生、護士以及傳教女士的工作使這種對比更趨明顯。那些曾經在東方受到毀謗的白人僑民在這次戰爭中至少已經贏得了中國人的好感,他們是為了他們國內的美國商人的利益而工作,但這些商人卻在咒罵他們,要他們撤出中國。哦,西方人能夠體會到中國人的受寵若驚這種偉大高尚的感恩戴德的品質嗎?美國紅十字會錯過了一個大好機會,他們原本可以給予中國的戰爭受害者和孤兒們以同情,可以為將來美國的在華貿易贏得中國成千上萬人的友善。這種疏忽是無可原諒的。身穿白大褂的美國醫生和護士在各地護理中國婦女兒童的情景,在中國人心目中本來可以構成一幅令人難以忘懷的畫面,而不是現在這樣為數不多、孤零零的幾個形象。但是,日本決不會要美國紅十字會插手它在東方的事務。因此,我只是推測,而不作解釋,對這種公認的失誤作解釋不是我的責任。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