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名字交給了你,朋友。」
「我很榮幸得到這份賜禮,朋友。」恬娜激切說道,「但在這裡,你可以向任何人說你的名字,無人能以此偷竊你的靈魂。相信我,賽瑟菈奇。你也能信任黎白南,他沒有……他不會傷害你。」
女孩抓到了恬娜的遲疑:「但他希望他能。吾友恬娜,我知道我在這裡是什麼。在家父所在的大城阿瓦巴斯,我是個愚蠢無知的沙漠女人,是個非雅加。城裡女人,那些拋頭露面的娼婦,一看到我便交頭接耳地譏笑,指指點點。這裡更糟,我無法理解任何人,他們也無法理解我,而一切,一切都不同!我甚至不知道食物是哪些東西,那些術士食物讓我頭暈;我不知道禁忌是什麼,這裡沒有祭司可以詢問,只有術士女子,面板黑,還拋頭露面。我看到他看我的方式,隔著非雅還是看得到外面!我看到他的臉,非常英俊,看來像戰士,但是個黑術士,而且他很恨我。別說他不會,我知道他恨我。我想,他一知道我的名字,便會將我的靈魂永遠送到那裡。」
恬娜望著在緩流水面上擺拂的柳枝,哀傷疲累,良久才道:「公主,你該學習如何讓黎白南喜歡你,否則你還能怎麼辦?」
賽瑟菈奇悲哀地聳聳肩。
「如果你能聽懂他說些什麼,會有幫助。」
「巴嘎巴,巴嘎巴,他們說的話聽起來就像這樣。」
「他們聽我們講話也像這樣。好了,公主,如果你只會對他說巴嘎巴,巴嘎巴,他怎會喜歡你?你看。」恬娜舉起一手,用另一手指著,先以卡耳格語說一個詞,再以赫語說。
賽瑟菈奇乖順地重複,學會幾個身體部位後,突然意會到翻譯的潛力,坐直身子問:「術士怎麼說『王』?」
「阿格尼,這是太古語的一個詞,我丈夫這麼說。」
恬娜說完,發現提起第三種證言實在愚蠢,但引起公主注意的不是這點。
「你有丈夫?」
賽瑟菈奇明亮、獅子般的眼睛盯視恬娜,大笑出聲。「喔,多棒啊!我以為你是女祭司!拜託你,朋友,說說他的事!他是戰士嗎?他英俊嗎?你愛他嗎?」
王啟程獵龍後,赤楊不知該做什麼,覺得自己毫無用處,毫無理由留在宮裡受王賜食,只會不斷帶來麻煩。他無法整天坐在房裡,便到街上,但城市的宏偉與活力令他畏懼,更因沒錢沒目標,只能走到累為止,回到馬哈仁安宮時都會想守衛是否會再次放行。只有在花園,才能勉強得到平靜。他原本希望能再次遇見羅迪,但那孩子沒再出現。或許這樣也好,赤楊覺得不該與別人說話,免得從冥界向他伸出的雙手,也會伸向他人。
王離去後第三天,赤楊下樓到花園池塘邊散步。白天天氣炎熱,夜晚空氣靜滯、悶灼,他帶著小拖,讓小貓自由在樹叢下追蹤昆蟲,自己則坐在大柳樹附近的長椅,看水中肥胖鯉魚閃動銀綠光澤。他寂寞沮喪,抵抗聲音及雙手的防禦正漸漸瓦解。在這裡究竟有什麼用?為什麼不乾脆進到夢裡,一了百了,下到山底,就此結束?世上沒有人會為他哀傷,他的死會讓別人免受他帶來的病態侵害。光是龍就一定讓他們忙不過來。如果他去那裡,也許看得到百合。
如果死了,他與百合便無法碰觸彼此。巫師說,他們甚至不會想這麼做,亡者會忘記活生生時是如何。但百合向他伸出了手。在最初的短暫片刻,也許兩人會記得足夠的生命,能看著對方、看到對方,即便無法碰觸。
「赤楊。」
赤楊緩緩抬頭看著站在身邊的女子,嬌小的灰髮女子恬娜。看到她表情中的關切,卻不知她為何煩憂。赤楊想起她女兒,燒傷女孩跟王同去,也許來了壞訊息,也許他們都死了。
「赤楊,你不適嗎?」恬娜問。
赤楊搖搖頭。說話很困難,他如今知道在另外那片土地,不用說話會是多麼輕鬆。不用看著別人的眼睛,不用煩憂。
恬娜坐在赤楊身旁的長椅,說:「你看來心事重重。」
赤楊隨手比個手勢,表示沒事、不打緊。
「你原本待在弓忒,跟我丈夫雀鷹在一起是嗎?他怎麼樣?有好好照顧自己嗎?」
「有的。」赤楊道,稍後,試圖更有禮地回答:「他是最善良的主人。」
「聽你這麼說,我真高興。」恬娜說道,「我擔心雀鷹,他跟我一樣會打理家事,但我不喜歡留他一人……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你在那裡時,他做些什麼?」
赤楊告訴恬娜,雀鷹摘了李子賣、兩人修補圍籬、雀鷹協助他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