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無塵。戴針躍入馬塵中,人馬也無染一塵。”
雀娘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她看著條案上的許多珍寶,滿心懷疑。誰能相信蘇度情所說的這些匪夷所思、荒誕離奇的傳說?那簡直是無稽之談!可是雀娘素來相信蘇度情的眼光和學識,斷不會信口開河。然而,這許多物件身上承載著那些失落的歲月傳說所蘊藏的巨大價值,說起來實在很難讓雀娘信服。不過,她也看見了這許多東西的種種奇異之處,肯定不是常物,不由得她不信。——雀娘對歷史不太感興趣,她只關心這些東西是不是真的像蘇度情說的一樣價值連城。
“錯不了的。”蘇度情喟然嘆息,道:“龍沫之香、吉光裘衣、帝啟之劍、避塵針、火齊鏡,這些夢幻中的寶物,我雖然沒有見過其形,卻有許多雲遊四方、甚至遠渡過海外的客人們跟我說起過。他們還有一些珍貴的、逃過歷代兵炎與禁燬的珍貴古籍贈送給我,那上面也都有所記載,甚至繪影圖形。所以我才能把它們辨識出來。”
現在條案上就剩下了那枚橫生海藻的大貝殼沒有辨識。雀娘看看蘇度情,嘴唇一動終於忍住了沒有問出聲來。
蘇度情到桌旁坐下,一手支頤,一手拿起了那貝殼,皺眉說道:“此物形容猥瑣,貌不驚人,但是能跟這許多珍寶在一起,一定不是俗物。可是我卻認不出來。”她仔仔細細地又看了半晌,卻依舊沒有線索端倪,沒奈何,便放下了貝殼。
卻只聽“砰”的一聲,貝殼的兩扇殼子自動開啟了,剎那間光華奪目,明亮的燭火也為之黯然失色。兩人被嚇了一大跳,定睛看去,只見那貝殼中竟天然生長出一捧珍珠,形狀酷似觀音坐蓮,光芒璀璨,渾然天成。
蘇度情拍手笑道:“原來是蚌佛啊!”
“啊?什麼蚌佛?”雀娘魂不守舍地問道,一雙眼睛一刻也離不開那一大捧珍珠。
蘇度情答道:“海客都傳說,在遙遠的南海之上,有一種奇異的大蚌殼,其內珍珠生為佛陀法相,得之者無不寶如拱璧。但只是傳說,沒想到今天看見了真身。”
雀娘眼見蘇度情逐一撫去六件寶物形象上覆蓋的沉沉的歷史黃沙,卻說什麼都難以盡信。一時間屋中兩人都陷入了沉默,焚香爐中一線青煙升起,半空中凝成一柱,嫋嫋不散。那諸多的奇珍異寶隱伏於燭光中,閃閃發光,說不出的曖昧和神秘。
雀娘和蘇度情面面相覷,誰也說不出一句話來,皆感肅穆冷峻。蘇度情又拿起那信箋看了一遍,眯起眼睛,目光忽然渙散了,好久後才凝聚,臉頰上露出一絲甜蜜的微笑,喃喃自語道:“有趣!有趣!”
雀娘顫聲道:“怎麼?”
蘇度情恍若不聞,兀自說道:“呂無靨啊……呂無靨啊……你出的好一個謎題啊,如此牽強!又如此古怪!”
雀娘急問道:“你說什麼?我可聽不懂啦。”
“媽媽,”蘇度情緩過神來,說道:“你知道他送來的這幾件禮物,卻是在給我出了一個大大的謎語。”不等雀娘回答,緩步走到窗邊,推開了窗子,仰望一彎新月,似乎是在跟月色和天風說話,又像是夢囈般的自言自語。
只聽她緩緩道:“他是在告訴我:你蘇度情雖身在風塵之中,其身自潔,其情自高,就如那避塵針一般,不染世間凡塵;香者自香,便如蘭芝之入鮑魚之肆,卻好像龍沫香,風行水上,不會滲染了半點泥沙;你在我呂無靨的心目中,彷彿蚌殼中的珍珠佛陀般,有尊貴法相;而我呂無靨,慣於了四處漂泊,就如吉光裘一般——濯之以滄浪不濡,焚之以烈焰不焦;又如帝啟之劍——銳氣不被無常磨鈍。我二人俱是天涯淪落人,有緣相逢,又何必曾經相識?何妨效法那千載古物——火齊鏡,彼此形影相弔,形對影發聲,影同形回應,拍手相和,兩兩相忘。”
語聲清幽,彷彿遙遠的歌聲漸漸散了開去,隱沒於黑色的園林之中,終於飄散,嫋嫋不可聞。
蘇度情輕聲總結道:“這就是他給我設的謎題了。”
她說完,就怔怔出了神,幽幽嘆了一口氣,神色忽然變得憂傷起來,似乎連窗外的月光都浸染了哀愁。雀娘聽得茫然不知所云,但此情此景卻令她說不出一句話來。
過了良久,蘇度情終於微笑起來,漫天哀愁頓時化為烏有,她喃喃念道:“呂無靨,呂無靨!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江左岸堤上,一輛馬車於月色下馳過。趕車的是一條大漢,身形魁偉,表情肅穆,手腕巧妙地一抖,長長的一條大鞭就直揮出去,“啪”的一聲擊在馬背上。那車行得異常平穩快速,如在月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