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的牌子,也有圍繞集中營四周的雙層鐵絲網。在殘留下來的木板房之間,原來都是木板房,一間挨著一間地排列著,非常稠密,可現在,地面被皚皚白雪覆蓋著,什麼也辨認不出來。它看起來像是為孩子們準備的滑雪橇的斜坡。好像孩子們正在帶有舒適方格窗戶的、可愛的木板房裡度寒假,好像他們隨時都會被喊進去吃蛋糕和熱巧克力。
集中營沒開放。我只好在周圍的雪地裡走來走去,鞋都溼透了。我可以看清楚集中營的全貌。這使我想起,我第一次參觀它時是怎樣從已經被拆除的木板房的牆基與牆基間的臺階上走下來的。這也使我想起了當時在一間木板房裡展出的火化爐及另外的曾用做單人牢房的木板房。也使我回憶起,當時我是怎樣徒勞地想象過一個關滿囚犯的集中營是什麼樣子,囚犯和警衛隊都是什麼樣子,具體地想象過痛苦是什麼滋味。我的確努力想象過,我曾望著一間木板房,閉上眼睛,思想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我仔細地測量了一間木板房,從測量中算出它佔用情況並想象它的擁擠程度。我聽說,木板房之間的臺階同時也是集合點名的地點,點名時,從下面向上面的集中營盡頭望去,看到的是一排排的後背。但是,我的這一切想象都是徒勞的。我有一種可憐的、羞恥的失敗感。在回去的路上,在遠離山坡的地方,在一家飯店的對面,我發現了一間被用做毒氣室的小房子。它被粉刷成白色,門窗用石頭圍砌起來。它看上去像個糧倉,或者像個倉庫,或是用人住的陋室。這個房子也不開放。我記不得了是否我當時進過裡面。我沒有下車,坐在車裡讓發動機開著,看了一會兒就開走了。
在回家的路上,起初我對在阿爾薩斯地區的村子裡繞來繞去地去找一家飯店吃午飯有所顧忌。但是,我的顧忌並不是產生於一種真正的感受,而是產生於一種思考,一種參觀一所集中營之後人們所具有的思考。我自己意識到了這點,我聳聳肩。我在福戈森的山坡旁的村子裡找到了一家名為〃到小花園〃的飯店。從我的座位上可以看到那個平原。在那裡,漢娜叫過我〃小傢伙〃。
我第一次參觀集中營時在裡面轉來轉去,一直轉到它關門為止。之後我坐在了位於集中營上方的紀念碑下,俯瞰下面的集中營。我的心裡空虛極了,就好像我不是在外部世界,而是在內心世界尋找著直覺,而我內心又空空如也。
隨後,天黑了下來。我無可奈何地等了一個小時,才搭上一輛小型敞篷貨車,坐在了放貨物的位子上,去了下一座村子。我只好放棄了當天搭車趕回家去的希望,在村子裡找了一家便宜的客棧住了下來,並在其餐廳裡吃了一塊薄薄的煎豬排,配菜是炸薯條和豌豆。
我的鄰桌有四個男人吵吵嚷嚷地在打牌。這時,門開了,一位矮小的老人走了進來,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他穿著一條短褲,拖著一條木製假腿。他在吧檯要了啤酒,把背和他的大禿頭對著我的鄰桌。玩牌的人放下牌,把手伸向菸灰缸抓起菸頭向他扔去,並擊中了他。坐在吧檯的那個老頭用手在後腦勺撲打著,好像要防止蒼蠅落上似的。店主給他端上了啤酒,沒人開口說話。
我忍不住跳了起來衝向了鄰桌:〃住手!〃我氣得手直打哆嗦。這時候,那個老頭一瘸一拐地蹦了過來,笨拙地用手擺弄著他的腿,突然那條木製假腿就握在他的雙手中了。他用假腿〃啪〃的一聲敲在桌子上,上面的杯子和菸灰缸都滾動著摔到空椅子上。與此同時,他那沒牙的嘴發出了尖笑,其他人也和他一起狂笑,但那是一種耍酒風的狂笑,〃住手!〃他們一邊笑一邊指著我說,〃住手戶
那天夜裡,房子周圍狂風呼嘯。我並沒有感到冷,窗前的狂風怒吼、樹木的嘎嘎作響以及偶爾傳來的商店的關門聲都沒有大到讓我睡不著覺的程度,但是,我心裡感到越來越不安,直到我的整個身體也開始顫抖起來。我害怕,不過,不是怕發生什麼壞事。我的害怕只是一種身體狀態。我躺在那兒,聽著狂風的呼嘯。當風勢減弱、風聲變小時,我才感到輕鬆些。但是,我又害怕風勢再起,我不知道第二天能否爬得起來,能否趕得回去,不知道我將如何繼續我的學業,如何成家立業,生兒育女。
我想對漢娜的罪行既給予理解,同時也予以譴責,但是,這樣做太可怕了。當我努力去理解時,我就會有一種感覺,即我覺得本來屬於該譴責的罪行變得不再那麼該譴責了。當我像該譴責的那樣去譴責時,就沒有理解的餘地了。但是,在譴責她的同時我還是想理解她,不理解她就意味著對她的再次背叛。我現在還沒到不行的時候。兩者我都想要:理解和譴責。但是,兩者都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