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光線,只是門開著的時候廚房才有亮,可是這樣就聽得見從院子裡木工棚中傳來的鋸木頭的尖叫聲,並聞得到木頭味。
還有一間又小又窄的起居室,裡面配有餐具櫃。餐桌、四把椅子、耳型扶手沙發和一個爐子。這個房間冬天的時候從來就沒生過爐子,夏天的時候也幾乎是閒置不用。窗子面向火車站街,看得見以前的被挖得亂七八糟的火車站舊址和已經奠基的新的法院和政府機關辦公大樓的工地。房間裡還有一間不帶窗戶的廁所,如果廁所裡有臭味的話,房間過道里也聞得到。
我也不記得我們在廚房裡都說了些什麼。史密芝女士在熨衣服,她在桌子上鋪了一塊毛墊和一塊亞麻巾,從筐簍裡一件接一件地拿出衣服,熨好之後疊起來放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我坐在另外的一把椅子上。她也熨她的內褲,我不想看,但又無法把目光移開。她穿著一件無袖的藍底帶有淺紅色小花的圍裙。她把她的齊肩長的金灰色長髮用髮夾束在了頸後。她裸露的胳膊是蒼白的。她拿著熨斗熨幾下,又放下,把熨好的衣服疊在一起放在一邊。她手的動作很慢,很專注,轉身、彎腰、起身的動作也同樣很慢/民專注。她當時的面部表情被我後來的記憶覆蓋了。如果我閉上眼睛想象她當時的樣子,想象不出她的面部表情是什麼樣子。我必須重新塑造她。她高額頭,高顴骨,兩隻淺藍色的眼睛,上下的兩片嘴唇均勻而豐滿,下顎顯得非常有力,一幅平淡的、冷冰冰的女人面孔。我知道,我曾經覺得它很美,眼下我又看出它的漂亮之處。 第04節
〃等一下!〃當我站起來準備要走的時候,她對我說,〃我也要出去一下,可以一起走一段。〃
我在樓道里等她,她在廚房裡換衣服。門開著一條小縫,她脫掉了圍裙,換上了一件淺綠色襯衣。在椅子的扶手上掛著兩雙長統襪,她拿下來一雙,用兩手把它捲成圓筒狀,用一條腿掌握著平衡,並用這條腿的膝蓋支撐著另一條腿的後部,彎下腰,把卷好的長統襪套到了腳上,然後把腳放到了椅子上,把長統襪從小腿肚提到膝蓋,再從膝蓋提到大腿。她把身子傾向一邊,把穿到腿上的長統襪用長統襪繩綁好,然後站起身來,把腳從椅子上拿下來,抓起了另一隻襪子。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從她的脖頸到肩膀,從她的那對只被襯衣圍蓋但並沒有遮嚴的乳房到她的只被襯衣遮住的屁股。當她把一隻腳放到膝蓋上並坐到椅子上的時候,就可以看得見她的先是裸露、蒼白、後又被長統襪裝束起來的光滑的大腿。
她感覺到了我的目光,她很熟練地穿好了另一隻長統襪,把臉轉向門這邊,看著我的眼睛。我不知道她是怎樣注視著我的:驚奇地、疑問地、知情地,還是譴責地?我臉紅了,我面紅耳赤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我實在堅持不住了,衝出了房間,跑下了樓梯,跑出了那座房子。
我慢慢地走著,火車站街、房子街、鮮花街是我這些年上學、放學的必經之路。我認得每座房子、每座花園和每道攔柵。那些欄柵每年都要重新粉刷,欄柵的木頭都變得朽爛不堪,以致我用手都能擠壓進去。我小的時候,常常過路邊用一根棍子響響地敲打著那些鐵欄柵的鐵桿。還有那些磚砌的高高的圍牆,我曾經想象過裡面的美好和恐怖,直到我能爬高時才看見裡面不過是一排排枯萎的、無人照料的鮮花、漿果和蔬菜類。我也認得鋪在路面上的鋪石塊和漆在路面上的油漆,還有交替鋪在路面上的、形狀各異的光滑岩石以及鋪成波浪形狀的小塊玄武岩、油漆和碎石。
我熟悉這兒的一切。當我的心不再狂跳,不再面紅耳赤的時候,在廚房與門廊之間所看見的那一幕情景也離我遠去。我生自己的氣,因為我就像一個小孩子一樣一跑了之,沒有像我對自己所期待的那樣沉著自信。我不再是九歲的孩子了,我十五歲了!儘管如此,怎樣才算沉著自信對我來說仍是個謎。
另一個謎是在廚房與門廊之間所發生的那一幕情景本身。為什麼我不能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她的身體很強健,極富有女人味,比我曾喜歡過的、博得我的青睞的姑娘們的身體豐滿。我相信,要是我在游泳池看見她的話,她不會引起我的注意。她也不像我曾經在游泳池見過的姑娘們和婦人們那樣裸露。另外,她也比我夢想的姑娘們年紀要大得多。她有三十多歲?人們很難估計出自己還未曾經歷過的,或尚未達到的年齡段的人們的年齡。
多年以後我才明白,並不是因為她的身體本身,而是她的姿勢和動作讓我目不轉睛。我請求我的女友們穿長統襪,但我不想解釋我的請求,我不想告訴別人那個令我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