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人鳳運足功勁,才沒在馬上昏暈過去,但一到店前,再也支援不住,翻身落在雪地。兩名店小二奔出來扶了他進去。
苗人鳳捲起褲腳,將兩枚毒針拔了出來,他叫店小二替他吸出腿上毒血,雖然許以重酬,店小二仍是害怕躊躇。
南小姐將柔嫩的小口湊在他腿上,將毒血一口一口的吸出來。她很清楚的知道:兩人的肌膚這麼一接觸,自己就是他的人了。他是大盜也好,是劇賊也好,再也沒第二條路,她已決心跟著他。
苗人鳳也知道:這幾口毒血一吸,自己無牽無掛、縱橫江湖的日子是完結啦。他須得終身保護這女子。這個千金小姐的快樂和憂愁,從此就是自己的快樂與憂愁。
他及時服了蔣調侯的解藥,性命是可保的了,但絕門毒針非同小可,不調治十天半月,兩腿無法使喚。他取出銀子,命店小二去收殮了南小姐的父親,也收殮了那五個企圖搶奪寶刀的豪客。
南小姐與他同住在一間房裡,服侍他、陪伴他。經過了這場驚心動魄的變故,南小姐一閉眼就看到雪地裡那場慘劇,看到父親被賊人殺死,看到自己手中的寶刀掉下去,殺死了一個人。她常常在睡夢中哭醒。
苗人鳳不喜言辭,從來不說一句安慰的言語。但南小姐只要見到他沉靜鎮定的臉色、同情的眼光,就不再害怕了。
她跟他說,她父親南仁通在江南做官,捉到了一名江洋大盜,得到這柄「冷月寶刀」。不久南仁通調補京官,他要將寶刀獻給當道,滿心想飛黃騰達,不料卻因此枉自送了性命。
苗人鳳問起那江洋大盜的姓名,南小姐卻說不上來,她只知道這大盜是在獄中病死的。他想:不知是那一個好漢,不明不白的又給害死了。那五名奪刀的豪客,必定識得這個大盜,知道大盜有一柄寶刀,於是一路跟蹤下來。
第五天晚上,南小姐端了一碗藥給苗人鳳喝。他正要伸手去接,忽聽得窗外簌簌幾下響聲。他不動聲色,接過藥碗來慢慢喝了下去。他知窗外有人窺探,但震於自己的威名,不敢貿然動手。暗自盤算:「這多半是奪刀五人的後援,再過五六日,那就不足為懼,苦於這幾日兩腿兀自痠軟無力,若有強敵到來,倒是不易對付。」
只聽得拍的一聲,白光閃動,窗外擲進一柄匕首,釘在桌上,微微顫動。匕首上附著一張白紙。南小姐「啊」的一聲驚呼,奔到他身邊。
苗人鳳睡在炕上,伸手夠不著匕首。他冷笑一聲,左掌在桌子邊緣一拍。匕首本來插進桌面數寸,這一拍之下,登時跳起,彈起尺許,跌在他手旁。窗外有人讚道:「金面佛名不虛傳,果然了得!」腳步輕響,兩個人越牆出外。接著馬蹄響起,兩騎馬遠遠去了。
苗人鳳拿起白紙,見寫著一行字道:「鄂北鍾兆文、鍾兆英、鍾兆能頓首百拜。」
南小姐見他臉色木然,不知是憂是怒,問道:「是敵人找上來了嗎?」苗人鳳點點頭。南小姐道:「你在桌上這麼一拍,他們就嚇走了,是不是?」苗人鳳搖頭道:「他們是來送信的。」
南小姐道:「你這麼大本事,他們一定害怕。」苗人鳳不語,心想:「鄂北鬼見愁鍾氏三兄弟,既然找上來了,就不害怕。」南小姐話是這麼說,心中也自擔憂,過了半晌,輕聲說道:「大哥,咱們現下騎馬走了吧,他們找不著的。」苗人鳳搖搖頭,默然不語。
打遍天下無敵手金面佛苗人鳳,怎能在敵人面前逃走?就算為了南小姐而暫且忍辱躲避,但鬼見愁鍾氏三兄弟又怎能讓人躲得開?這些事南小姐是不會懂的。他向來不愛多說話,況且,這些事又何必跟她多說。
這一晚南小姐翻來覆去的睡不安穩。她已在全心全意的關懷這個粗手大腳的鄉下人,但苗人鳳卻睡得很沉。
只不過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一頂花轎,一隊吹鼓手,又夢見一個頭上披著紅巾的新娘子。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童年時瞧見過的,他早已忘了,這時卻忽然夢到了。醒來的時候,似乎還隱隱聽到夢中鼓樂的聲音。黯淡的搖曳的燭光,照在旁邊床上南小姐像芙蓉花那樣柔和、那樣嬌豔的臉上。這朵花卻不在笑。她睡著的時候,也是恐懼,也是在感到痛苦。她臉上有燭光,卻有更多的陰影。
次日清晨,苗人鳳命店小二做一大碗麵吃了,端張椅子,坐在廳中,冷月寶刀放在身旁。他生平不愛事先籌劃,因為預料的事兒多半作不了準,寧可隨機應變。南小姐見了他的神情,心中很是害怕,問了他幾句,苗人鳳並不回答,於是她就不敢再問。
辰牌時分,馬蹄聲響,三乘馬在客店前停住,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