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自不及。原來苗人鳳知道追他不上,最後奮起神力,擲出軟鞭。這條鋼鑄軟鞭從面門直打到小腹,補鍋匠立時屍橫雪地。此時苗人鳳也已支援不住,一交摔倒。
南小姐伏在父親屍上,眼見這場驚心動魄的惡戰,嚇得呆了,最後見苗人鳳倒下,忙走近相扶,但苗人鳳身軀高大,她嬌弱無力,那裡扶得起來?苗人鳳神智尚清,下半身卻巳麻木,指著蔣調侯道:「搜他身邊,取解藥給我服。」南小姐依言搜尋,果然找到一個小小瓷瓶,問苗人鳳道:「是這個麼?」苗人鳳昏昏沉沉,已自難辨,道:「不管是不是,服……服了再說。」南小姐拔開瓶塞,將小半瓶黃色藥粉倒在左掌,送入苗人鳳口裡。
苗人鳳用力吞下,說道:「快將他殺了!」南小姐大吃一驚,道:「我……我不敢……殺人。」苗人鳳厲聲道:「他是你殺父仇人。」南小姐仍道:「我……我不敢……」苗人鳳道:「再過幾個時辰,他穴道自解。我受傷很重……那時咱兩人死無葬身之地。」
南小姐雙手提起寶刀,拔刀出鞘,眼見蔣調侯眼中露出哀求之色,她自小殺雞殺魚也是不敢,這殺人的一刀如何砍得下去?
苗人鳳大喝:「你不殺他,就是殺我!」南小姐吃了一驚,身子一顫,寶刀脫手掉下。這刀砍金斷玉,刃口正好對準蔣調侯的腦袋。只聽得南小姐與蔣調侯同聲大叫,一個昏倒,跌在苗人鳳身上,另一個的腦袋已被寶刀劈開。
苗人鳳想到此處,懷中幼女忽然嚶的一聲醒來,哭道:「爸爸,媽呢?我要媽。」苗人鳳還未回答,那女孩一轉頭,見到火堆旁的美婦,張開雙臂,大叫:「媽媽,媽媽,蘭蘭找你!」歡然喜躍,要那美婦來抱。
四周眾人聽那幼女先叫苗人鳳「爸爸」,又叫那美婦「媽媽」,都是大感驚異,心想這美婦明明是田歸農之妻,怎麼又會是苗人鳳之女的母親?那女孩這兩聲「媽媽」一叫,大廳中緊張的氣氛又自濃了幾分。幾十個大人個個神色嚴重,只有一個孩子卻歡躍不已。
那美婦站起身來,走到苗人鳳身旁抱過孩子。那女孩笑道:「媽媽,蘭蘭找你,你回家了。」那美婦緊緊摟著她,兩張美麗的臉龐偎倚在一起。女孩在夢中流的淚水還沒乾,這時臉頰上又添了母親的眼淚。
臉有刀疤的獨臂怪漢一直縮身廳角,靜觀各人。這時輕輕站起,走到盜魁閻基身前,在他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閻基神色大變,忽地站起。向苗人鳳望了一眼,臉上大有懼色,緩緩伸手入懷,取出一個油紙小包。獨臂人夾手奪過,開啟一看,見裡面是兩張焦黃的紙片。他點了點頭,包好了放入懷內,重行回到廳角坐下。
那美婦伸衣袖抹了抹眼淚,突然在女孩臉上深深一吻,眼圈一紅,又要流出淚來,終於強行忍住,霍地站起,把女孩交還給了苗人鳳。那女孩大叫:「媽媽,媽媽,抱抱蘭蘭。」那美婦背向著她,宛似僵了一般,始終不轉過身來。
苗人鳳耐著性子等待,等那美婦答應一聲,等她回過頭來再瞧女兒一眼……
在苗人鳳心中,他早已要將一個人拉過來踏在腳下,一掌打死,但他知道,一定會有人捨命阻止。他的武功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但他的心腸卻很脆弱,只因為他是極深的愛著眼前這個美婦。
他聽見女兒在哭叫:「媽媽,媽媽,抱抱蘭蘭!」女兒在他懷中掙扎著要到母親那裡。他耐著性子等待,等那美婦答應一聲,等她回過頭來再瞧女兒一眼……
那美婦是耳聾了?還是她的心像鐵一般剛硬?小女孩在連聲哀求:「媽媽,抱抱蘭蘭!」但媽媽一動也不動,背心沒一點兒顫抖,連衣衫也沒一點擺動。
苗人鳳全身的血在沸騰,他的心要給女兒叫得碎了。於是三年之前,滄州雪地裡的事又湧上了心頭:
雪地裡橫著六具屍身,苗人鳳腿上中了蔣調侯的兩枚絕門毒針,下半身麻痺,動彈不得。南小姐慢慢醒轉,見自己跌在苗人鳳懷裡,急忙站起,雙腳一軟,又坐倒在雪地裡。她驚惶已極,連哭也哭不出聲來。
苗人鳳道:「把那匹馬牽過來。」聲音很嚴厲,南小姐只有遵依的份兒。她將馬牽到苗人鳳身邊,伸出柔軟的手,握住了他蒲扇一般的手掌,想拉他起來。
苗人鳳道;「你走開!」心想:「你怎麼拉得起我?」這時他兩腿已難以行動,當下抬起上身,伸右手握住馬鐙,手臂微一運勁,身子倒翻上了馬背,說道:「拿了那柄刀!」南小姐失魂落魄般拾了寶刀。苗人鳳伸左手在她腰間輕輕一帶,將她提上了馬背。兩人並騎,慢慢回到小客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