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舉著筷子欲挾不挾,心中思量著他那幾句話,筷子停在半空。程靈素用筷子在他筷子上輕輕一敲,笑道:“飯也不吃了嗎?”胡斐正自琢磨刀訣,全身的勁力不知不覺都貫注右臂之上。程靈素的筷子敲了過來,他筷子上自然而然的生出一股反震之力,嗒的一聲輕響,程靈素的一雙筷子竟爾震為四截。她“啊”的一聲輕呼,笑道:“顯本事麼?”
胡斐忙陪笑道:“對不起,我想著苗大俠那番話,不禁出了神。”隨手將手中筷子遞了給她。程靈素接過來便吃,胡斐卻喃喃念著:“嫩勝於老,遲勝於急,與其以主欺客……”一抬頭,見她正用自己使過的筷子吃飯,竟是絲毫不以為忤,不由得臉上一紅,欲待拿來代她拭抹乾淨,為時已遲,要道歉幾句吧,卻又太著形跡,於是到廚房去另行取了一雙筷子。
他扒了幾口飯,伸筷到那盤炒白菜中去挾菜,苗人鳳的筷子也剛好伸出,輕輕一撥,將他的筷子擋了開去,說道:“這是‘截’字訣。”胡斐道:“不錯!”舉筷又上,但苗人鳳的一雙筷子守得嚴密異常,不論他如何高搶低撥,始終伸不進盤子之中。
胡斐心想:“動刀子拼鬥之時,他眼睛雖然不能視物,但可聽風辨器,從兵刃劈風的聲音之中,辨明瞭敵招的來路。這時我一雙小小的筷子,伸出去又無風聲,他如何能夠察覺?”
兩人進退邀擊,又拆了數招,胡斐突然領悟,原來苗人鳳這時所使招數,全是用的“後發制人”之術,要待雙方筷子相交,他才隨機應變,這正是所謂“以客犯主”、“遲勝於急”等等的道理。
胡斐一明此理,不再伸筷搶菜,卻將筷子高舉半空,遲遲不落,雙眼凝視著苗人鳳的筷子,自己的筷子一寸一寸的慢慢移落,終於碰到了白菜。那時的手法可就快捷無倫,一挾縮回,送到了嘴裡。苗人鳳瞧不見他筷子的起落,自是不能攔截,將雙筷往桌上一擲,哈哈大笑。
胡斐自這口白菜一吃,才真正踏入了第一流高手的境界,回想適才花了這許多力氣才勝得田歸農,霎時之間又是喜歡,又是慚愧。
程靈素見他終於搶到白菜,笑吟吟的望著他,心下也十分代他高興。
苗人鳳道:“胡家刀法今日終於有了傳人,唉,胡大哥啊胡大哥!”說到這裡,語音甚是蒼涼。
程靈素瞧出他與胡斐之間,似有甚麼難解的糾葛,不願他多提此事,於是問道:“苗大俠,你和先師當年為了甚麼事情結仇,能說給我們聽聽嗎?”
苗人鳳嘆了口氣道:“這一件事我到今日還是不能明白。十八年前,我誤傷了一位好朋友,只因兵刃上喂有劇毒,見血封喉,竟爾無法挽救。我想這毒藥如此厲害,多半與尊師有關,因此去向尊師詢問。尊師一口否認,說道毫不知情,想是我一來不會說話,二來心情甚惡,不免得罪了尊師,兩人這才動手。”
胡斐一言不發,聽他說完,隔了半晌,才問道:“如此說來,這位好朋友是你親手殺死的了?”苗人鳳道:“正是。”胡斐道:“那人的夫人呢?你斬草除根,一起殺了?”
程靈素見他手按刀柄,臉色鐵青,眼見一個杯酒言歡的局面,轉眼間便要轉為一場腥風血雨。她全不知誰是誰非,但心中絕無半點疑問:“如果他二人動手砍殺,我得立時助他。”這個“他”到底是誰,她心中自是清清楚楚的。
苗人鳳語音甚是苦澀,緩緩的道:“他夫人當場自刎殉夫。”胡斐道:“那條命也是你害的了?”苗人鳳悽然道:“正是!”
胡斐站起身來,森然道:“這位好朋友姓甚名誰?”苗人鳳道:“你真要知道?”胡斐道:“我要知道。”苗人鳳道:“好,你跟我來!”大踏步走進後堂。胡斐隨後跟去。程靈素緊跟在胡斐之後。
只見苗人鳳推開廂房房門,房內居中一張白木桌子,桌上放著兩塊靈牌,一塊寫著“義兄遼東大俠胡公一刀之靈位”,另一塊寫著“義嫂胡夫人之靈位”。
胡斐望著這兩位靈牌,手足冰冷,全身發顫。他早就疑心父母之喪,必與苗人鳳有重大關連,但見他為人慷慨豪俠,一直盼望自己是疑心錯了。但此刻他直認不諱,可是他既說“我誤傷了一位好朋友”,神色語氣之間,又是含著無限隱痛,一霎時間,不知該當如何才好。
苗人鳳轉過身來,雙手負在背後,說道:“你既不肯說和胡大俠有何干連,我也不必追問。小兄弟,你答應過照顧我女兒的,這話可要記得。好吧,你要替胡大俠報仇,便可動手!”
胡斐舉起單刀,停在半空,心想:“我只要用他適才教我‘以客犯主’之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