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菊卻想得非常現實:德子靠不上了,再和老六一刀兩斷,我靠什麼吃去?我不管,反正那套房了我得住著,每月還要給我三千塊錢。少一分我就打個車到順義鬧去,反正我知道他家住址。
優優這才明白,阿菊現在安於現狀的身份,就是人們常說的“二奶”。難怪阿菊認為,這世道只有自己才愛自己,別人就算真的愛你,也只是一時一陣。
阿菊在清水莊園住了幾天,就告辭走了。她不敢再外流連不返,怕老六萬一去大山子找她,看見人去屋空心裡生疑。阿菊說:反正我不能讓他找到藉口抓到辮子,要想甩我也沒那麼容易。
阿菊於是走了,信誠也希望她早點離開,她住在這裡,侵佔了許多本來該由信誠與優優獨處的時間。而且信誠看得出來,阿菊的嘮嘮叨叨,並未給優優帶來多少快樂。每天傍晚,響徹陽臺的那些歡笑,大都是阿菊和姑媽的插科打渾。優優從走出監獄那一天起,臉上就幾乎很少笑意。在凌信誠百般呵護她時,她會對他露出感激的笑容,但笑得非常壓抑,並不那麼由衷。
優優的情緒我也看得清楚,我和信試一樣心照不宣,眼前的家庭溫情和自由愜意,對優優只是暫時短促的一段歡愉,很快她就要告別一切,包括她的幼小的孩子,重新回到大牆之內,繼續去過陰森刻板的鐵窗生活,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如果說,優優的沉悶還另有原因,那麼只有我才心知肚明,凌信誠當然是被矇在鼓裡。我在清水莊園惟—一次看到優優綻開激情的笑臉,就是因為周月的突然光臨。
周月在優優出獄的三天之後來看優優。那照例是一個沒有加班的週末。周月走上陽臺時西沉的太陽恰與他的視線平行,溫暖的光芒染紅了他的全身。那時優優正獨自審視著沉靜的湖水,她也許並未想到周月會突然在此時現身。
在這個優美的背景下他們互相凝視。發自內心的歡笑在優優臉上慢慢綻開,兩行清清的淚水為她的歡笑添了些惆悵和傷感,那淚水和笑容代替了一切語言,一切感激。
那天晚上我和周月以及和周月同來的小梅,一起參加了陽臺上豐盛的晚宴。據說那是優優出獄後最為開心的一天,連生性沉默的信誠都為優優的快樂感到欣慰,那天還破例喝了一點紅酒並講了一個黃段。但只有我注意到優優快樂的眼神,總是眷顧著坐於她斜對面的周月,雖然刻意掩飾,但周月的一舉一動,還是牽引著她的視線,如水如虹地流波飛轉。
優優這晚的一顰一笑,大概只有我留意得到。
留意到的也許還有坐在周月身邊的小梅。
周月沒把他用大半年的時間為優優所做的艱苦調查講給優優,特別是在這個調查已經陷人僵局的時候。那天和優優相比,周月的情緒反而難見歡顏。飯後他私下裡對我訴苦,說他在分局那次開會以後又去愛博醫院做了一次調查,結果讓分局知道,反映給了他的領導,領導上週找他談了一次,臉色已經十分不好。
雖然科長告訴他吳隊長對上次會上討論過的線索並未擱置,會後又專門派人去了正黨寺找錢志富做了調查,但沒有查出什麼問題。錢志富公開承認養性齋是仇慧敏投資搞起來的,他和姜帆仇慧敏也正是因為優優的案子在法庭相識。他甚至並不諱言他在養性齋餐廳的那點股份是姜帆同意給他的乾股,以此請他去當經理負責贏利。給經營者乾股以資鼓勵的做法早已有之,並不是什麼新鮮事物,雖然十四萬七的乾股數額似乎過大,但錢志富說他的一輛奧拓也值好幾萬呢,也包括進他的股份當中去了。這樣算來,分局的人認為錢志富的說法還比較合理,基本可以相信。
但周月還是不信。他從自己接觸錢志富的親身感受上,就是不信。
在這個金色的秋天,人們只盼著收穫,周月和我之間的竊竊私語和長吁短嘆,都因期待的喜悅而被人忽略。這幢別墅的上上下下,男男女女,都在為一個生命的降生而忙忙碌碌,而做著充分準備。優優母以子貴,在這幢房子裡成為尊寵的中心,而對這位母親的未來,對涉及未來的一切話頭,都被小心翼翼地加以迴避。
在秋天最美的時辰,優優的孩子順利出生。那是一個胖胖的女孩,響亮的哭聲預示了她的性格開朗,而且身體健康。伺候這孩子下生的護士、保姆以及司機和廚師,所有人的眉宇間都是喜氣洋洋,那幾天的話題全在這個孩子身上。他們並不忌諱私下裡談論這個孩子的未來,都希望她擁有母親那樣健全而美麗的外表,又有父親溫和而善良的內心。
孩子父親身體不好無可爭議,而孩子的母親心腸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