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如曹操一般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所看的景緻,隔了一千多年,依然與詩無出其二。那滄海中的一柱石群,恰就是那曹操落筆的江山畫卷。滄海一石,那東漢的印象不過就是如此。所以有志如曹操者當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把自己看小,而天地浩大,把志向看大,而天下歸心。
青,朝雨灑路的魏(1)
上面是生,下面是是“丹”字,丹是井字之變。大概意思是從井裡生起來的,煙罷?青煙從井裡升起,真是非常清微淡遠的景象。
青色如水衍在石頭裡就是青玉,青玉像是石頭裡升起的青煙,古人對不同層次上的青玉的顏色都給予了有名有姓的定義,比如蝦子青、鼻涕青、蟹殼青、竹葉青,每一種青的名字,一說出來,大家就能回憶起那些蝦子、蟹殼、竹葉甚至是鼻涕等等我們熟悉的物事,就能明白這是何種層次上的青,而現代的定義淡青、深青、碧青,灰青、深灰青等等總有些語焉不詳,不能親近。
所以喜歡古人對顏色的定義,親切如居於身邊的花草,有時婉約如一首小詞棲於你的眼裡。
那蟹殼青,又常常被用在瓷器上,用來形容釉面的顏色像剛出水的蟹甲一樣黃中偏綠。而青色又有鴨卵青,極淡極淡的青綠色,是藏於水邊蒼蒼蒹葭下一顆淡淡的青綠色的鴨卵……還未言語,顏色已經先成了詩;而鴉青,即是鴉羽的顏色,黑而帶有紫色綠光,像烏鴉般妖媚。
我們的豆蔻年華,被叫做“青春”,是青澀的春天,一切將醒未醒將開未開間,心已然先雀躍了,蒼藍斐青。
而那傾城之人張愛玲亦喜歡用顏色看世界,她在《私語》中說,母親的回來使她十分興奮,“家裡的一切我都認為是美的頂巔。藍椅套配著舊的玫瑰紅地毯,其實是不甚諧和的,然而我喜歡它,連帶的也喜歡英國了,因為英格蘭三個字使我想起了藍天下的小紅房子,而法蘭西是微雨的青色,像浴室的瓷磚,沾著生髮油的香,母親告訴我英國是常常下雨的,法國是睛朗的,可是我沒法矯正我最初的印象。”
那法國的微雨的青色就像一首柳永的詞嵌在張愛玲的記憶之中。
而她寫的《年青的時候》裡那個冷漠的男孩的眼神,又是另外一種青:“他在家裡向來不開口說話。他是一個孤伶伶的旁觀者。他冷眼看著他們,過度的鄙夷與淡漠使他的眼睛變為淡藍色的了,石子的青色,晨霜上的人影的青色。”
張愛玲看世界的顏色,也是這般的晨霜上的人影的青色,淡淡的蒙在那人世五彩斑斕的色彩之上,黯淡著浮世的悲涼。
而最喜歡用青的還是王維,行到水上時回首:“湖上一回首;山青卷白雲。”走在空谷裡抬眼:“空谷歸人少,青山背日寒。”遇見青溪時,留詩清明:“言入黃花川,每逐青溪水。隨山將萬轉,趣途無百里。聲喧亂石中,色靜深松裡。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葦。我心素已閒,清川淡如此。”
當然,王維最喜歡的還是青溪邊上的青苔,一點一點記到詩裡,便成為他所向往的清明的人生:“青苔石上淨,細草松下軟;”而接著下面的一句是:“窗外鳥聲閒,階前虎心善。”也只有王維的青苔可以讓階前虎心善。又常常見著王維的“返影入深林,復照青苔上。” 這人生清明又清淡如此。
白居易秋天淡淡的思裡靜靜地發呆亦成了詩,是“月照青苔地”的清明:“病眠夜少夢,閒立秋多思。寂寞餘雨晴,蕭條早寒至。鳥棲紅葉樹,月照青苔地。何況鏡中年,又過三十二。”
杜牧見著揚州的禪智寺,卻是輕踏著軟軟的青苔拾級而上,一級一景皆成詩:“雨過一蟬噪,飄蕭松桂秋。青苔滿階砌,白鳥故遲留。暮靄生深樹,斜陽下小樓。誰知竹西路,歌吹是揚州。”
卻最喜歡杜甫那上白帝城騎馬入青苔的氣勢:“白帝空祠廟,孤雲自往來。江山城宛轉,棟宇客裴回。勇略今何在,當年亦壯哉。後人將酒肉,虛殿日塵埃。谷鳥鳴還過,林花落又開。多慚病無力,騎馬入青苔。”
詩人總喜歡用青松來言志,亦是因為青松總與雪相伴,所以從青松之上見著人生的志向,所以唐備說得好:“天若無雪霜,青松不如草。地若無山川,何人重平道。”
而汪莘:“詩家清絕。簷外森然蒼玉節。學易無思。一笑窗前白玉妃。何人共說。山上青松松上雪。更有誰知。溪在門前月在溪。”
青,朝雨灑路的魏(2)
——山上有鬆鬆上有雪,唯有詩人說起,而門前有溪溪裡有月,也唯有詩人相知。
而陸希聲見到山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