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人群中不時爆發出一陣陣鬨笑聲,想是尉遲恭將叛軍的情狀形容得極是不堪。右首是他府中的“十八學士”,圍攏在房杜二人身周,正熱烈地爭辯著什麼。看他們面上的神色,都是按納不住的躍躍欲試,想是他們都想到自己一為太子,他們就可痛快淋漓地施展拳腳、一伸平生抱負。他心滿意足地合上雙眼,也開始發他自己的美夢:明天,他就會入宮見駕,那時父親就要信守言諾,向天下人宣佈改立他為太子。然後,他就會作出驚人之舉,免除李建成結交匪類、意圖謀逆的大罪,反升他為尚書令!大家將會多麼驚異!驚異於他的大度、驚異於他的英明!連李建成也會受寵若驚、感激涕零!後世史家將會怎麼書寫他呢?“盛哉秦王!功蓋日月,德配天地!”不,不!他已是太子了,不久還要登基為帝,哪裡還是“秦王”?
就在他神遊太虛,自我陶醉之際,忽聽得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外有人喊道:“皇上有旨宣示秦王!”
李世民收斂心神,想:“父皇這麼急於召我入宮,改立太子?”正冠抖袍,吩咐擺設香案接旨。
宣旨的太監當中一立,面無表情的就宣讀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子建成,受奸人誣陷,致招圄囹之災!現皇上聖明,已為太子洗脫冤情,特詔告天下,以釋內外猜疑!並命秦王世民,明日入宮見駕,不得有誤!欽此!‘“
李世民腦中“嗡”的一下,一時之間還轉不過念頭來,習慣成自然的便以頭觸地道:“接旨!”雙手接過了聖旨。
那太監冷冷的點一點頭,道:“明日大王務必入宮見駕,好自為之了!”說完掉頭而去。
李世民往下看去,只見階下眾將官都目瞪口呆,如泥雕木塑一般立在當地,面上全是驚詫莫名、不明所以之色。突然之間,他明白了這旨意的含意,痛楚象閃電一樣劈在他頭上,眼前一陣昏黑,眾人面目彷彿都隱去了,只見一個個人影在晃動不休;喉頭一甜,一股腥味直刺鼻端。他心中一陣警惕:“不能示弱!不能示弱!”他用力一咽,硬生生的將已到口中的那一股液體吞回肚中,胸腹間一陣冷一陣熱,象是有什麼在裡面鬧得天翻地覆。
正在這時,一個秦王府的兵士神色慌張的趕進來報告:“稟大王!府外有數百禁軍,手持兵器,將這裡團團圍住,說是奉皇上之命‘保護’大王,卻不準這府中的人踏出門外一步!”
眾人聞言,盡皆失色,一齊望著李世民。只見他慢慢的站起來,悲涼的目光從左掃視到右,又從右掃視到左,沉聲道:“諸位見了,是父皇負我,不是我負父皇!”說著拂袖而去。他這一走,殿中登時如炸開了鍋似的吵鬧不休。房杜二人面無人色的看著長孫無忌,長孫無忌搖一搖頭,又搖一搖頭,低聲道:“這就是‘婦人之仁’的惡果了!”
李世民跌跌撞撞的往後堂走去,腦裡如風暴肆虐,狂風呼嘯,似都只在吶喊著一句:“父皇負我!父皇負我!”此外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不聽不到。他也不知自己正往哪兒去、要幹什麼,只知要一個勁兒的走,好躲開那些僚屬疑惑的目光!
他走著走著,腳尖忽踢在一塊高出地面的臺階上,痛入骨去,忙伸手扶住身邊的廊柱,穩住身子,抬頭一望,卻原來不知不覺間已來到吉兒的寢殿前。
他喃喃的道:“不,不!我不能見她!我會受不了的!”轉頭又走,只見眼下的道路曲曲折折,搖搖晃晃,好象永遠也沒有盡頭。終於又見到高出地面的一塊臺階,又抬頭一看,原來是長孫無垢的寢殿,心中忽的一暖:“無垢,無垢!”霎時只覺只有在她面前才不需掩飾自己的軟弱,只有在她面前才不需裝出雖受重大打擊仍是堅毅不倒的剛強!
他幾乎是半扶半爬的入了殿中。長孫無垢正低頭做著女紅,見他進來,拋下手中的活計,迎上去道:“你回來了。”猛看到他面如金紙,兩片嘴唇白得駭人,腳步踉蹌,忙一把扶住他,問:“你怎……”一句話沒說完,卻見他一張嘴,一口鮮血直噴出來,全吐在她胸前雪白的衣襟上。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又覺他身子一沉,似要跌倒,忙將他擁入懷中。只覺他胸口一動,喉中“咯”的一聲,心知不妙,急掏出手帕堵在他口上,果見他又是“哇”的一下嘔出一口鮮血,血水浸透了薄薄的真絲直染到她手上,又從指縫間一滴滴的落在地上,當真是血跡斑斑!
長孫無垢驚恐萬分,心想:“他這麼嘔個不止,豈不是要吐血而亡?”一想到那“亡”字,反倒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堅強無比的意志,穩住心神,將他扶到榻上坐下,轉身走到茶几前,在一隻瓷杯裡倒了大半杯蜂蜜,兌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