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定行撤委”。區奉仁接到此信,無奈只得來同小兔子商量,私底下答應小兔子,凡是此番失去的銀子都歸他賠,額外又送了二十四兩銀子的程儀,又另外替他寫了船票,打發一個家人,兩個練勇,送他回籍。一面自己上省稟見制臺,面陳此事。
①八座:漢,唐時稱尚書哈等為八座。清代規定京官只能坐四人抬的轎子,但地方官督、撫有大典時可乘八人抬的轎,後代指督、撫為八座。
這位區知州是晚上上了火就趕著過江的。到了省裡,恐怕制臺記掛表弟,立刻上院稟見。幸虧賈制臺是個起居無節的,三四更天一樣會客。巡捕、號房曉得他的脾氣,便也不敢回家,大家輪班在院上伺候。所以雖是三更半夜,轅門裡頭仍舊熱鬧得很。區奉仁走到官廳一看,已經有個人在那裡了。這個人歪在首縣一向坐慣的一張炕上,低著頭打盹,有人走過他的面前,他也不曾覺得。這裡官廳子共是三間廠間,只點了一支指頭細的蠟燭,照得滿屋三間仍是黑沉沉的,看得不十分清楚。區奉仁是久在外任,省城裡這些同寅素來隔膜,初時來時,見那人坐著不動,便也懶得上前招呼。此時正是十月天氣,忽然起了一陣北風,吹得門窗戶扇唏哩譁喇的響。蠟燭火被風一閃,早已蠟油直瀉下來,一支蠟燭便已剩得無幾了。區奉仁此時也覺得陰氣凜凜,寒毛直豎。正想叫管家取件衣服來穿,尚未開口,只見炕上那個打盹的人,忽然“啊唷”一聲,從炕上下來,站著伸了一個懶腰,仍就歪下,卻不知從那裡拖到一件又破又舊的一口鐘①圍在身上,擁抱而臥;一雙腳露在外頭,卻是穿了一雙靴子。區奉仁看了甚是疑心,既不曉得他是個甚麼人:“倘若是個官,何以並無家人伺候,卻要在這裡睡覺?”一面尋思,一面看錶。他初進來的時候是十一點三刻,此時已經是三點一刻。
①一口鐘:沒有袖子的外衣,也叫斗篷。
正在看錶,忽然聽見窗戶外面一班差人、轎伕蹲在那裡,嘴裡不住的唬哩唬哩的響,好像吃麵條子似的。區奉仁聽得清切,便想:“此時也不早了,肚裡也有些餓了,我何不叫他們也買一碗吃了,一來可以充飢,二來可以抵當寒氣。”主意打定,便想推出門去叫人。誰知外面風大得很,尖風削麵,猶如刀子割的一般。尚未開口,管家們早已瞧見,趕了進來,動問:“老爺有何使喚?”區奉仁連忙縮了回來,仍舊坐下,喘息稍定,便把買面吃的話說了。管家道:“三更半夜,那裡有賣面的。他們一般人是凍的在那裡唬哩噓哩的喘氣,並不是吃麵,老爺想是聽錯了。老爺要吃麵,等小的出去,到轅門外面去買了來。”區奉仁點點頭。管家自去買面。停了好半天,只買得一碗稀粥,說是天將四鼓,面是沒有的了。區奉仁只得罷休。
吃過了粥,登時身上有了熱氣,就問:“上頭為什麼還不請見?”管家回道:“聽說同首府說話哩。首府從掌燈就進來,一直跑進簽押房!大人留著吃晚飯,談字,談畫,一直談到如今還沒有談完。江漢關道從白天兩點鐘到這裡,都沒有見著哩。這位大人只有同首府說得來,有些司、道都不如他。”區奉仁道:“首府本來同制臺是把兄弟。”管家道:“聽說現在又拜了門,拜制臺做教師,不認把兄弟了。通武昌省城,只有他可以進得內簽押房,別人只好在外頭老等。”區奉仁道:“照這樣子,可曉得他幾時才見?”管家道:“小的進來就問過號房,馬上就見亦說不定,十天半個月亦說不定,就此忘記了不見也說不定。”區奉仁道:“我是有缺的人,見他一面,把話說過了,我就要回去的。被他如此耽誤下來也好了!”管家道:“這話難說。不是為此,怎麼這官廳子上一個個都怨聲載道呢?”
主僕二人正講得高興,忽見炕上圍著一口鐘睡覺的那個人一骨碌爬起,一手揉眼睛,一手拿一口鐘推在一邊,又拿兩手拱了一拱,說道:“老同寅,放肆了!你閣下才來了一霎工夫已經等的不耐煩,兄弟到這裡不差有一個月了!”區奉仁一聽這話,大為錯愕,忙站起來,請教“貴姓、臺甫”。那人便亦起身相迎,回稱:“姓瞿,號耐庵。”區奉仁一聽這“瞿耐庵”三字很熟,想了一回,想不起來。
原來瞿耐庵自從到了興國州,前任因為同他不對,前任帳房又因需索不遂,就把歷任移交的帳簿子一齊改了給他。譬如素來孝敬上司一百兩銀子的,他簿子上卻是改做一百元;應該一百元的,都改做五十元。無論瞿耐庵的太太如何精明,如何在行,見了這個簿子,總信以為真,決不疑心是假造的。誰知這可上了當了:送一處碰一處,送兩處碰兩處,連他自己還不明白所以然,已經得罪的人不少了。你道前任帳房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