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皮,穿了一身新衣服,戴了一頂古式大帽子,檢出幾樣土儀,叫棧房裡夥計替他拎到制臺衙門跟前。東探西望,好容易找到一個人。小兔子卑躬屈節,自己拿了“愚表弟蕭慎”的名片,向那人低低說道:“我是大人的表弟,大人是我的表哥。我有事情要見他,相煩你替我通報一聲。”
那人拿眼朝他看了兩眼,因聽說是大人的表弟,方才把嘴努了一努,叫他去找號房。小兔子走到號房門口,又探望了半天,才見一個人在床上睡覺,於是從床上把那人喚醒。那號房一接名片,曉得是大人親戚不敢怠慢,立刻通報。傳出話來叫“請”。仍舊由號房替他把土儀拿著,把他領了進去叩見表哥。賈制臺看了老母舅的信,自有一番寒暄,問長問短,小兔子除掉諾諾答應之外,更無別話說得。賈制臺見他上不得檯盤,知道沒有談頭,便吩咐叫他在客棧暫住,“等我寫好回信,連銀子就送過來。”小兔子本來是見官害怕的,因見表哥叫他住外面在候信,便也不敢再到衙門裡來。
賈制臺的公事本忙,記性又不好,一擱擱了一個月,竟把這事忘記。後來又接到老母舅一封信,方才想起,忙請書啟老夫子替他打信稿子,寫回信,說是送老母舅五百銀子。又對書啟老夫子說:“這是我的老母舅。這封信須要說幾句家常話,用不著大客氣的。”書啟老夫子回到書房,按照家常信的樣子寫了一封,送給賈制臺過目。賈制臺取過來看了一遍,因為上頭說的話如同白話一樣,心中不甚愜意,吩咐把文案上委員請一位來。委員到來,賈制臺仍照前話告訴他一番,又道:“雖是家常信,但是我這位舅太爺,我小的時候曾經跟他批過文章,於家常之中,仍得加點材料才好,也好叫老夫子曉得我如今的筆墨如何?”委員答應退下,自去構思,約摸有三個鐘頭,做好寫好,上來呈政。無奈當中又用了許多典故,賈制臺有點不懂,看了心上氣悶得很。後來看見信裡有“渭陽”兩個字,不覺顛頭播腦,反而稱讚這位文案有才情;又道:“我這封信本是給孃舅帶銀子去的。‘詩經’上這兩句我還記得,是‘我送舅氏,曰至渭陽’。如今用這個典故,可稱確切不移。好好好!但是別的句子又做得太文雅些,不像我們至親說的話了。為了這封信,倒很辛苦你們。無奈寫來寫去,總不的當。你們如今也不必費心了,還是等我自己寫罷。”文案退去之後,賈制臺拿兩封信給眾人看,說:“不信一個武昌省城,連封信都沒人寫,還要我老頭子自己煩心,真正是難了!”
人家總以為他既如此說,這封信一定馬上自己動手的,況且舅太爺還在那裡指望他寄銀子。誰知小兔子在棧房裡,一住住了兩個月,不敢來見表哥。他老人家事情又多,幾個打岔,竟把這件事忘記在九霄雲外。忽然一天接到舅母的電報,說是孃舅已死。懇情立刻打發他兒子回去。賈制臺到此方想起五百銀子未寄,信亦不曾寫,如今已來不及了。無可說得,只得叫人把表弟找來,當面怪表弟:“為什麼躲著我表哥,自從一面之後,一直不再來見我?我只當你已經動身回去了,我有銀子,我給誰帶呢?”幸虧小兔子是個鋸了嘴的葫蘆,由他埋怨,一聲不響,聽憑賈制臺給了他幾個錢,次日便起身奔回原籍而去。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八座①荒唐起居無節 一班齷齪堂構相承
話說小兔子去了三四天,賈制臺忽然接到蘄州知州一個夾單,說是“憲臺表老爺蕭某人趁了輪船路過卑境,停船的時候,上下搭客混雜不分,偶不小心,包裹裡的銀子被扒兒手悉數扒去,現在住在敝署,不能前進,請示辦理”等語。原來小兔子自從上了輪船,東張西望,並不照顧自己的行李,以致遇見扒手。當時齊巧解開包裹找衣服穿,一摸銀子沒有了,立刻吵著鬧著,要船上人替他捉賊。賊捉不到,就哭著要船上茶房賠他,一會又說要上岸去告狀。船上的人落得順水推船,趁著輪船還未離岸,馬上動手把他的行李送到岸上,由他去告狀。他問了問,曉得靠船地方是蘄州該管,忙坐了一輛小車子,奔到州里來告狀。這州官姓區,號奉仁,一聽是制臺的表弟,便也不敢怠慢,立刻請他到衙門裡來住,一面稟明制臺,請示辦法。夾單後面又說:“這銀子是在輪船上失去的。輪船自有洋人該管,卑職並無治外法權,還求大人詳察。”他的意思以為著此一筆,這事便不與他相干,無非欲脫自己的干係。誰知制臺看了這兩句,心上不自在,便道:“不管他岸上水裡,總是他蘄州該管,少了東西就得問他要。我的親戚,他們尚且如此,別的小民更不用說了!”罷了,便下了一個札子,將蘄州區牧嚴行申飭,說他捕務廢弛,“限三天人贓並獲,逾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