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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的破綻,也只得罷手。公事完畢,方才出門拜客,便是將軍請,巡撫請,學臺請,司、道公請。又逛了兩天西湖,接連忙了幾日,卻也不得空閒。

一日,副欽差坐在行轅內,忽然巡捕官上來回,說是府學老師稟見。副欽差一看名字,幸虧記得這老師不是別人,乃是老太爺當年北闈①中舉一個鄉榜同年。老太爺中的第九名,這老師中的第八名。副欽差是幼秉庭訓,由老太爺自己手裡教大的。老太爺發解之後,就把這科的文章,從第一名起,一直頂到第十八名,所有的闈墨,統通教兒子念熟,還說:“應試正宗,莫妙於此!”後來老太爺會試多次,始終沒有會上,在家裡教教館,遂以舉人而終。等到副欽差服滿應試,年紀不過二十歲。頭場首藝,全虧套了這位老年伯的墨卷調頭,居然也中鄉魁。次年連捷中進士,欽點主事,籤分吏部;吏部人少,容易補缺。後又考取御史,傳補到班。過了幾年,升給事中,由給事中內轉九卿。從中進士至今,不上二三十年,就做到副憲,也算得是一帆風順了。是年這位做杭州府學的老師的老年伯,年紀已有七十多歲,甚是龍鍾得很。每逢書院月課點名,撫臺見了他,必定問他高壽,還說:“像你這一把年紀,也可以回家享福了。”後來又叫本府傳出話來,叫他自己告病,免得等到年下甄別折內,對不住,就要送他的終了。因此這位老師兩手常常捏著一把汗。想要告病,無奈膝下有五個兒子,有兩個尚未成婚,十個女兒嫁掉四個,第五個今年也有三十多歲。如此兒女一大群,一告病就絕了指望。深悔當年不該養這許多兒女。倘若不告病,撫憲大人已經有過話,如不見機,將來名登白簡,更將此半世虛名,付諸東洋大海。想來想去,除了終日淌眼淚之外,無一良策。

①北闈:指在順天府(今北京)鄉試。

正在為難的時候,卻不料老年侄放了本省欽差。欽差初到的時候,照例不得見客。好容易等到事完開門,又在轅門外伺候了七八天。巡捕官因為他只送得兩塊洋錢的門包,不肯替他去回,累得他託了多少人情,作了多少揖,方才上去回的。不料副欽差一見手本,立刻叫請。見面之後,府老師戰戰兢兢的,照例磕頭打躬,還他的規矩。副欽差一旁還過禮,口稱老年伯。請老年伯上坐;自己並不敢對面相坐,卻坐在下面一張椅子上。言談之間,著實親熱,著實恭敬。後來提到近年宦況,府老師止不住兩淚交流,把撫臺預先關照的話詳述一遍,總求欽差大人成全。副欽差聽了,甚是代為嘆息,立刻拍胸脯,說:“劉某人那裡,小侄去同他說,保老年伯無事。但是小侄替老年伯想,照此冷落一官,就是再做上幾年,也是無補於事。”府老師道:“這亦不過做到那裡說到那裡,以後的事何堪設想!”副欽差道:“老年伯且請寬心,容小侄慢慢的替你打個主意。”

府老師聽說,謝了又謝。副欽差又留他吃飯,叫他升冠寬衣。做老師的是一向吃豆腐把嘴吃淡的了,以為今天欽差留他吃飯,一定可以痛痛快快的飽餐一頓魚肉葷腥。誰知端上菜來,只有四碟兩碗:當中只有一碟韭菜炒肉絲,其餘全是素菜,心中大為失望。勉強吃罷,又閒談了幾句,方才告辭退去。副欽差還要一定請轎。府老師說:“體制所關,斷斷不敢!”副欽差說:“老年伯非他人可比。”一手拖著,等把轎子打進。先前不肯替他上來回的那個巡捕,這番見欽差如此把他看重,也和在裡頭,幫著下轎簾,扶轎槓,弄得這老頭兒心神不定。直待轎子抬出大門,方才把心放下。

副欽差得空,便寫了一封信給劉中丞,替他緩頰。自然一說便允。後來又吹了個風聲在中丞耳朵裡,說:“這人本是個八股名家,可惜遭逢不偶,潦倒終身。現在兒女一大群,大半曾婚嫁。意思想要替他張羅幾千銀子。”中丞便把此意說給藩臺,藩臺又出來曉諭了眾人。次日一早,在官廳上,便是藩臺居首,幫銀一百兩;臬臺、運臺,也各一百兩;以下也有七十的,也有五十的:不到一霎工夫,已湊了二千幾百兩。藩臺又叫首府、首縣寫信出去,向外府、縣替他張羅,大約一二千金,易如反掌。議定之後,面回中丞。中丞自己又額外幫了二百兩。又吩咐司裡,某處書院今年年底如果換人,可以請他掌教。安排妥當,方才函覆副欽差。欽差通知了老年伯。直把個老年伯喜的晚上睡不著覺。真正是老運亨通,轉禍為福,萬萬夢想不到之事。這個風聲傳播出來,大家曉得副欽差講究年誼,就有些人轉著灣子前來仰攀。有些的的確確自與欽差同年,自然蒙另眼看待,還有些仗著叔伯兄弟的年誼,也來倚附,副欽差亦一概照應。其中又有一個窮知縣,是欽差嫡親同年,因為縱容家丁,私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