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0部分

“你以後就是典當老婆,也不能再典當行頭了!你瞧瞧,讓當鋪老鼠咬出這麼大的洞洞,還得我給你補!”

轉身自顧自更衣去。

鑼鼓已在催場。——及時地。

這戲便又唱下去了。

約莫過了一大段,還沒到高潮。幕後正是漢兵的“楚歌”。四面皆是,用以惑眾。

聲韻淒涼,思鄉煽情:

田園將蕪胡不歸,

千里從軍為了誰?

為了誰?

“四面俱是楚國歌聲,莫非劉邦他已得楚地不成?”項羽長嘯:“孤大勢去矣!”

連烏雅瘢�脖煥о@下,無用武之地了。

眼看到了“別姬”精彩處,忽自門外,擁進一隊日軍。都戎裝革履,靴聲伴著臺上的拉腔,極不協調。

全為一位軍官開路、殿後。

他是關東軍青木大佐。

青木胸前佩滿勳章,神采奕奕。不單荷槍,還有豪華軍刀,金色的刀帶,在黯黑的臺下,一抹黃。戎裝畢挺無皺褶,馬刺雪亮。

英姿颯爽地來了。

四下一看,馬上有人張羅首座給他。——先趕走中國人。

怕事的老百姓,不趕先避。看得興起的,不情不願滿嘴無聲咒詛。卻也有鞠個躬給皇軍,惟恐討不了他歡心。

楚歌聲中,他們毫無先兆地,把戲園子前面幾排都霸佔了。有幾個走得慢了點,馬上遭拳腳交加。

臺下有慘叫。

全場敢怒不敢言。

小樓在臺上,一見,怒氣沖天。

性子一硬,完全不理後果,他竟罷演,一個勁兒回到臺下:

“不唱了!不唱了!媽的!滿池座子都是鬼子!”

幕急下。鼓樂不敢中斷,在強撐。

班主、經理和催場的臉色大變:

“哎,段老闆,您好歹上場吧,得罪了,吃不了兜著走!求求您了!”

“您明白人,跟憲兵隊有計較的地兒麼?把兩位五花大綁了去,也是唱……”

小樓大義凜然:

“老子不給鬼子唱!”

又道:

“我改行,成了吧?”

菊仙知道情勢危殆:

“小樓,這不是使性子的時候——”

小樓不反顧,像頭蠻牛,卸了半妝,已待拂袖離去。

外面有什麼等著他?一概不管。猛獸似的陰影。菊仙急忙追上去。

“小樓你等我——”

大夥追出。

蝶衣立在原地。他沒有動,他想說的一切,大夥已說了。他自己是什麼位置?——小樓的妻已共進退!

不識相的段小樓根本回不了家,也改不了行。一出門,即被憲兵隊逮走。

囚室中,皮鞭子、槍托、拳打腳踢。任你是硬漢子,也疼得嘴唇咬出血來。

“不唱?媽的不給皇軍唱?”

他分不清全身哪處疼哪處不疼。四肢百骸都不屬於自己。一陣暈眩,天地在打轉……

但,小樓竟可屏住一口氣,不肯求饒。他站不住,倒退栽倒,還企圖爬起來。

他橫眉豎眼,心裡的火竄到臉上,鬼子越兇,他越不倒。

——他的下場肯定是斃了。

蝶衣還沒睡醒。

不唱戲,他還有什麼依託?連身子也像無處著落。睡了又睡,睡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醒了?煩你喊一下,急死了!”

菊仙靦顏來了。追問著小四。

他道:“剛睡醒,請進來。”

蝶衣在一個疑惑而又曖昧的境地,跟她狹路相逢似地。剛睡醒,離魂乍合,眯著眼,看不清楚,是夢麼?夢中來了仇家。

菊仙馬上哀求:

“師弟,你得救救小樓去!”

他終於看見她了。她臉色蒼白,老了好幾年呢,像卷皺了的手絹子,從沒如此,憔悴過。她不是一個美人嗎?她落難了。蝶衣嗤的一笑,輕軟著聲音:

“什麼‘師弟’?——喊蝶衣不就算了?”

稍頓,分清輩分似地:

“‘我’師哥怎麼啦?”

菊仙忍氣吞聲,她心裡頭很明白,她知道他是誰。依舊情真意切,求他:

“被憲兵隊抓去了。盼你去求個情,早點給放出來,你知道那個地方……,拿人不當人。這上下也不知給折騰得怎麼樣。晚了就沒命了。